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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 · 壬子三山被召,陳端仁給事飲餞席

長恨復長恨,裁作短歌行。何人爲我楚舞,聽我楚狂聲?餘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
一杯酒,問何似,身後名?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詩集

註解

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臺城遊》、《凱歌》、《江南好》、《花犯念奴》等。唐朝大麴有《水調歌》,宋·王灼《碧雞漫志·卷四》:“按《隋唐嘉話》:煬帝鑿汴河,自制《水調歌》,即是水調中制歌也。世以今曲《水調歌》爲煬帝自制,今曲乃中呂調,而唐所謂南呂商,則今俗呼中管林鐘商也。”凡大麴有“歌頭”,此殆裁截其首段爲之。雙調,九十五字,前後闋各四平韻。亦有前後闋兩六言句夾葉仄韻者,有平仄互葉幾於句句用韻者。
壬子:指宋光宗紹熙三年(公元1192年)。
三山:福州城內有越王山、九仙山、烏石山,故郡有三山之名。宋·曾鞏《道山亭記》:“城中凡有三山,東曰九仙,西曰閩山,北曰越王,故郡有三山之名。”
陳端仁:南宋·陳傅良、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二十九·人物類四·科名》,謂陳峴(xiàn),字端仁,閩縣人。紹興二十七年(西元一一五七年)王十朋榜進士。另據宋·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十七·公使庫》載“淳熙中,……頃歲陳給事峴爲蜀帥”及《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十二·蜀帥聘幣不入私家者三人》之記事,知其於淳熙中曾帥四川。據《宋史·卷一百七十三·〈食貨志·農田〉》載“淳熙二年,兩浙轉運判官陳峴言:‘昨奉詔遍走平江府、常州、江陰軍,諭民併力開浚利港諸處,並已畢功。始欲官給錢米,歲不下數萬,今皆百姓相率效力而成。’”《宋史·卷一百八十三·〈食貨志·鹽〉》載“(淳熙)八年,福建市舶陳峴言:‘福建自元豐二年轉運使王子京建運鹽之法,不免有侵盜科擾之弊,且天下州縣皆行鈔法,獨福建膺運鹽之害。紹興初,趙不已嘗措置鈔法,而終不可行者,蓋漕司則藉鹽綱爲增鹽錢,州縣則藉鹽綱以爲歲計,官員則有賣鹽食錢、縻費錢,胥吏則有發遣交納常例錢,公私齟齬,無怪乎不可行也。鈔法未成倫序,而綱運遽罷,百姓率無食鹽,故漕運乘此以爲不便,請抱引錢而罷鈔法。鈔法罷而綱運興,官價高而私價賤,民多食私鹽而官不售,科抑之弊生矣。’於是詔峴措置。”及《宋會要》各門,知其于帥四川前曾任平江守、兩浙轉運判官、福建市舶等官,其罷免蜀帥事在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南宋·樓鑰《攻愧(kuì)集·卷二十八·繳陳峴差知靖江府》之奏劄,中有“閒廢雖久,衆尚齗齗(yínyín)”諸語。樓鑰於紹熙三年(公元1192年)後方入詞掖,其繳駁劄子當即紹熙四年(公元1193年)左右所奏進者。據知陳氏其時正在廢退家居,故得於稼軒被召時置酒相送也。
《短歌行》:《樂府歌辭》曲名。《樂府解題》:“魏武帝‘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晉·陸機‘置酒高堂,悲來臨觴。’皆言當及時爲樂。”
楚舞:漢高祖劉邦“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由於留侯張良設謀維護太子,此事只好作罷,戚夫人因向漢高祖哭泣,漢高祖對她說:“爲我楚舞,吾爲若楚歌。”歌中表達了漢高祖事不從心、無可奈何的心情。《史記·卷五十五·留侯世家》:“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大臣多諫爭,未能得堅決者也。呂后恐,不知所爲。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筴(cè),上信用之。’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劫留侯,曰:‘君常爲上謀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乎?’留侯曰:‘始上數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愛慾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餘人何益。’呂澤彊要曰:‘爲我畫計。’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爲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爲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爲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爲客,時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必異而問之。問之,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於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漢十二年,上從擊破(黥)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通)稱說引古今,以死爭太子。上詳許之,猶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鬚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爲者?’四人前對,各言名姓,曰東園公,角里先生,綺裏季,夏黃公。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歲,公闢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遊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爲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爲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四人爲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爲我楚舞,吾爲若楚歌。’歌曰:‘鴻雁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zēng)繳,尚安所施!’歌數闋,戚夫人噓唏流涕,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楚狂聲:指楚國的狂人接輿的《鳳兮歌》。接輿曾路過孔子的門口,歌《鳳兮歌》,當面諷刺孔子迷於從政,疲於奔走,《論語》因稱接輿爲“楚狂”。《論語·微子篇》:“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闢之,不得與之言。”
“餘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句:語出戰國楚·屈原《楚辭·離騷》:“餘既滋蘭之九畹,又樹蕙之百畝。……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句:語出戰國楚·屈原《楚辭·漁父》:“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纓,絲帶子。
“毫髮常重泰山輕”句:人世間的各種事都被顛倒了。毫髮,毛髮,喻極細小的事物。
“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句:語出戰國楚·屈原《楚辭·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離別,樂莫樂兮新相識。”這裏是對陳端仁說的,表示對陳端仁有深厚的感情。
“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句:語出東晉·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這裏以陶淵明自況,抒發了詞人淡泊名利、潔身自好的情懷。

簡介

此詞以“恨”字爲主題,來發泄詞人對當權者的憤恨。上闋開頭直寫“長恨”,這就是說怨恨的心情無法消除。再加上“復長恨”表示對各種反動勢力的憤恨更深遠。緊接連用三個典故說明:自己貞潔的情操好比蘭蕙,剛毅正直好比秋菊,用清水濁水錶明對是非善惡的態度。下闋揭露了社會上存在的“毫髮常重泰山輕”本末倒置的怪現象,因此決心“歸與白鷗盟”。全詞語言爽利,沉雄激昂,詞人剛毅不屈的品德與憤世疾俗的壯語貫通全篇。

佳句

  • 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
  • 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翻譯

我心裏裝着無窮恨怨,把它寫成一曲短歌行。有誰來安慰我,跳起楚舞輕盈,我的狂歌又有誰來聽?我已種植九畹蘭花枝葉茂盛,還種植百畝蕙草香氣雲蒸,我要餐那秋菊的落英。門外滄浪水清清,用它來洗滌我的帽纓。
有人發問,一杯酒怎能抵住身後名?人間常把毛髮看重泰山輕,黑白混淆是非顛倒理難評。悲哀之中沒有比生離死別再傷情,快樂之中沒有比結識一位新朋友再快樂幾層,這是古往今來的兒女本性。追逐富貴並不是我的志願行徑,還是歸隱山林與白鷗結友爲盟。

評價

明·李濂《批點稼軒長短句》:意匠經營,全無痕跡。
明·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詞統·卷十二》:幾不欲自作一語。
清·沈雄《古今詞話·詞辨下卷》:東坡中秋詞,前段第三句作六字句,後段「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又似四字七字句,詞品所謂語意參差也。稼軒席上作「何人爲我楚舞,聽我楚歌聲」與「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類是。
清·陳廷焯《雲韶集·卷五》:一片幽鬱、不可遏抑。運用成句,長袖善舞。鬱勃骯髒,筆力恣肆,聲情激越。
清·陳廷焯《詞則·放歌集·卷一》眉批:悲憤填膺,不可遏抑,運用成句,純以神行。
近·吳則虞《辛棄疾詞選集》:此詞渾如急管繁弦,悲促憤慨。稼軒帥閩未久,縱有扼腕齟齬之情,蒞任未久,不應如是之甚。端仁廢職家居,相對固不免有牢落之思,離筵贈答之詞,亦不作如此傾吐。竊疑此詞之題雖雲「席上作」實則稼軒賦此詞不必爲陳端仁亦不必專指赴召事。稼軒帥閩,本非所願,奉召多時,遲遲而前,《山花子·三山戲作》一詞尤能見其胸抱。此詞主旨在「富貴非吾事」一語,稼軒身雖貴,而富貴非其所願,端仁雖失位,而滄浪容與,長結鷗盟。「樂莫樂新相識」者亦在此。此詞妙處皆多於言外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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