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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 · 用前韻送杜叔高

細把君詩說:恍餘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髮。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金屋冷,夜調瑟。
去天尺五君家別。看乘空、魚龍慘淡,風雲開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南共北,正分裂!
                

詩集

註解

「用前韻送杜叔高」:廣信書院本作「用前韻贈金華杜仲高」,玆從四卷本乙集作。
杜叔高:名斿(Liú),金華 籣溪人。兄旟(Yú),字伯高;旃(Zhān),字仲高;弟旞(Suì),字季高;旝(Kuài),字幼高。五人俱博學工文,人稱「金華五高」。端平初,以布衣與稼軒婿範黃中(炎)及劉後村等八人同時受召。《南宋館閣續錄·卷六·祕閣校勘門》:「紹定以後二人:杜斿字叔高,婺州人。六年十一月以布衣特補迪功郎,差充。端平元年七月與在外合入差遣。」宋·陳亮《龍川文集·卷十九·復杜仲高書》:「忽永康遞到所惠教,副以高文麗句,讀之一過,見所謂『半落半開花有恨,一晴一雨春無力』,已令人眼動。及讀到『別纜解時風度緊,離觴盡處花飛急』,然後知晏叔原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不得常擅美矣;『雲破月來花弄影』何足以勞歐公之拳拳乎。世無大賢君子爲之主盟,徒使如亮輩得以肆其大嚼左右,至此亦屈矣。雖然不足念也,伯高之賦,如奔風逸足,而鳴以和鸞。叔高之詩,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氣,而左右發春妍以輝映於其間,非獨一門之盛,可謂一時之豪矣。」宋·葉適《水心文集·卷七·贈杜幼高》詩:「杜子五兄弟,詞林俱上頭。規模古樂府,接續後《春秋》。奇崛令誰賞,羈棲浪自愁。故園如鏡水,日日抱村流。」
恍餘音鈞天浩蕩:《史記·卷四十三·趙世家》:「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於問。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帝告我:‘晉國將大亂,五世不安;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於是出矣。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殽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閒,閒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有一熊欲來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範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餘思虞舜之勳,適餘將以其冑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董安於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恍餘音,四卷本作「悵餘音」;恍,彷佛。
洞庭:《莊子·卷十四·〈外篇·天運〉》:「北門成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默默,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大清。……吾又奏之以陰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唐·成玄英疏:「洞庭之野,天池之間,非太湖之洞庭也。」
膠葛:深遠廣大貌,指意境高遠。西漢·司馬相如《上林賦》:「張樂乎膠葛之㝢。」
千丈:四卷本作「千尺」。
陰崖:朝北的山崖。
層冰積雪:戰國楚·屈原《楚辭·九歌·東君》:「桂棹兮籣枻,斲(zhuó)曾冰兮積雪。」
「自昔佳人多薄命」句:宋·蘇軾《薄命佳人》詩:「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楊花落。」佳人,指杜叔高。
金屋:東漢·班固《漢武故事》:「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也。」
「去天尺五君家別」句:《辛氏三秦記》:「城南韋、杜,去天尺五。」唐·杜甫《贈韋七贊善》詩:「鄉里衣冠不乏賢,杜陵韋曲未央前。爾家最近魁三象,時論同歸尺五天。」
乘空:飛上天空。
衣冠:指士大夫。
消殘:四卷本作「銷殘」。
「嘆夷甫、諸人清絕」句:《晉書·卷四十三·〈王戎傳·(從弟)王衍傳〉》:「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風姿詳雅。……口不論世事,唯雅詠玄虛而已。……(衍)既有盛才關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貢。兼聲名藉甚,傾動當世。妙善玄言,唯談《老》《莊》爲事。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後拜尚書令、司空、司徒。衍雖居宰輔之重,不以經國爲念,而思自全之計。……及石勒、王彌寇京師,以衍都督征討諸軍事、持節、假黃鉞以距之。……越之討苟晞也,衍以太尉爲太傅軍司。及越薨,衆共推爲元帥。……俄而舉軍爲石勒所破,勒呼王公,與之相見,問衍以晉故。衍爲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己。勒甚悅之,與語移日。自說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勸勒稱尊號。勒怒曰:‘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壞天下,正是君罪。’使左右扶出。謂其黨孔萇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嘗見如此人,當可活不?’萇曰:‘彼晉之三公,必不爲我盡力,又何足貴乎!’勒曰:‘要不可加以鋒刃也。’使人夜排牆填殺之。衍將死,顧而言曰:‘嗚呼!吾曹雖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猶可不至今日。’時年五十六。」按:南宋時士大夫間亦有趨尚清談風氣,孝宗亦曾以爲言(見《建炎以來朝野雜記》),故稼軒於此深致慨嘆。
檐間鐵:屋檐下掛著的鐵製風鈴,稱爲「鐵馬」或「檐馬」。
「聽錚錚、陣馬檐間鐵」句:《芸窗私志》:「元帝時臨池觀竹,竹既枯,後每思其響,夜不能寢,帝爲作薄玉龍數十枚,以縷線懸於檐外,夜中因風相擊,聽之與竹無異。民間效之,不敢用龍,以什駿代,今之鐵馬,是其遺制。」

簡介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是南宋詞人辛稼軒所寫的一首詞。
上闋開端五句,評價友人杜叔高之詩,言其音韻和諧美妙,意境清峻。「佳人」以下,讚美其高潔的品德,以及壯志難酬的痛苦。下闋希望友人着眼大局,挺身報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夜半」二句,遙想金戈鐵馬戰場廝殺之情景,回到現實卻又是無比的痛苦。結句點明恨如潮水,正是由於國土分裂,簡短有力,精悍異常。
上闋首句至「毛髮」數句評價叔高的詩作。詞人評點得很細緻,語言優美,比喻新穎,想象奇特,極富詩情畫意。接下至「調瑟」數句哀嘆叔高的蕭索境況。以古今美女多遭遺棄隱喻才士常被埋沒;「金屋冷,夜調瑟」則借漢武帝皇后阿嬌失寵,進一步說明被遺棄的痛苦。運用比興手法,以虛寫實,其藝術效果反而更好。
下闋寫叔高之懷才不遇而轉及其家門昔盛今衰。長安杜家曾是大族,門望尊崇,但叔高一家與之有別,朝中衆臣爾虞我詐、爭權奪利。雖然叔高五兄弟都有才能,卻因不會鑽營而不能有所作爲。接下來作者又對祖國分裂產生悲嘆:曾經衣冠相繼的中原路上,如今卻是一片荒涼,遍地戰骨漸漸銷蝕。統治者大興清談之風,藉以掩蓋他們的無能和懦弱。但詞人的愛國熱情依舊高漲:「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此時詞人好像又回到了年輕時與金兵作戰的大年代,但這畢竟只是幻覺,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復加的痛苦。末句「南共北,正分裂」便是造成作者如此痛苦的根源。
通篇由人及己,由個人到全局,層次分明,步步逼近,越寫越深入,最後引出了愛國抗戰的思想主題。
全詞詞人擅用比興,設喻新異,想像獨到,詞中稱賞的詩境之美,高冷絕俗,亦可看作詞人所追求的某種美學境界。

佳句

  • 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

翻譯

待我仔細品評你的詩作:它們像雄偉浩蕩的鈞天廣樂的遺音,又像是複雜多變的洞庭《成池》之樂的逸響。有如纖塵不染的千丈陰崖,但見滿眼雪積冰封,使人乍見之下。不禁毛髮森然。哎,從來才華出衆的人。遭際都往往坎坷不幸。因此對着天上那片亙古不變的明月,他們難免會感傷身世;或者躲進華麗冷清的屋子裏,借彈奏錦瑟打發夜晚的無聊。
你家祖籍該是在陝西咸寧,如今已經回不去了。你瞧瞧天空上風雲變幻,彷彿連翱翔的魚龍都因之慘然變色。再登高遙望當年北方家族避難南遷的道路。多少死難者的屍骨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無人掩葬,已經朽爛不存了。可恨把持朝政的那些當代王衍們。他們一味清談,確實“清”到了家!夜半失眠,我常常引吭高歌,但覺悲風四起,檐前的鐵馬錚錚作響,彷彿又回到了殺敵的戰場。請記住吧,我們的南方和北方。至今還是分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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