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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小舟橫截春江,臥看翠壁紅樓起。雲間笑語,使君高會,佳人半醉。危柱哀弦,豔歌餘響,繞雲縈水。念故人老大,風流未減,空回首、煙波裏。
推枕惘然不見,但空江、月明千里。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雲夢南州,武昌南岸,昔遊應記。料多情夢裏,端來見我,也參差是。
                

詩集

註解

水龍吟:詞牌名。據說,《水龍吟令》最早爲北齊一組古琴曲,《北齊書·卷二十九·鄭述祖傳》:“述祖能鼓琴,自造《龍吟十弄》,雲嘗夢人彈琴,寤而寫得。當時以爲絕妙。”同時,漢馬南郡《長笛賦》雲:“近世羌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吟水中不見己,截竹吹之聲相似。”故人亦以龍吟喻笛聲,如南朝梁·劉孝先《詠竹》詩:“誰能制長笛,當爲吐龍吟。”北周·庾(Yǔ)開府《對酒詩》:“惟有龍吟笛,桓伊能獨吹。”入唐,君王出行有儀仗鼓吹,所奏樂曲有《龍吟聲》。《新唐書·卷二十三下·〈儀衛下·大駕鹵簿鼓吹〉》:“大駕鹵簿鼓吹,分前後二部。……凡鼓吹五部:一鼓吹,二羽葆,三鐃吹,四大橫吹,五小橫吹,總七十五曲。……鼓吹部有扛鼓、大鼓、金鉦小鼓、長鳴、中嗚。扛鼓十曲:……大鼓十五曲,嚴用三曲:……小鼓九曲:……皆以爲嚴、警,其一上馬用之。長鳴一曲三聲:一《龍吟聲》,二《彪吼聲》,三《河聲》。中鳴一曲三聲:……”《龍吟聲》爲出行中吹打之儀仗樂。而宮中娛樂時,亦有類似之笛曲,李太白《宮中行樂詞八首(其中)》:“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杜少陵《劉九法曹鄭瑕丘石門宴集》詩:“晚來橫吹好,泓下亦龍吟。”除宮廷樂外,唐民間亦流傳一種擊打樂《龍吟歌》。中唐時,李長吉作《假龍吟歌》,歌爲雜言,前半四言,後半七言,全用仄聲押韻,韻字則入聲與上聲交替,語言亦奇崛險怪,用諸奇喻寫龍吟聲。假者,假借也,借龍吟歌作雜言歌詞。唐樂曲名雖有“龍吟”而無“水”字,但唐人理念中,龍與水密不可分,故唐人亦多以龍吟喻水聲。如李太白《夢遊天姥吟留別》中有“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晚唐張承吉《題李瀆山居玉潭》詩用“一聽夜龍吟”喻潭水聲。另,《易經》雲:“雲從龍,風從虎。”故以龍吟雲起,虎嘯風生。每逢旱時,君王便下詔祈雨。唐玄宗時嘗詔修龍壇、龍堂,以供祭雨。由唐俗知,龍與水不分,故《龍吟聲》或《龍吟歌》應衍《水龍吟》之曲名曲調。對於詞名之源,毛稚黃《填詞名解·卷三》謂本於太白詩“笛奏龍吟水”,而陳元龍《〈片玉集〉注·卷十》謂本於長吉詩“雌龍怨吟寒水光”。對於最早用此調填詞者,一說唐末五代時道士呂洞賓,而《歷代詩餘·卷七十四》謂柳耆卿;一說爲東坡。《詞律》《欽定詞譜》均列此調,所舉體格頗繁。《詞譜》共列二十五體,並謂“此調句讀最爲參差,今分立二譜”。一譜爲起句七字、次句六字者,以東坡《水龍吟·露寒煙冷蒹葭老》爲正體,雙調百二字;一譜爲起句六字、次句七字者,以秦少游《水龍吟·小樓連苑橫空》爲正體。又,《高麗史·樂志》所錄無名氏《水龍吟慢·玉皇金闕長春》詞,雖亦爲雙調百二字,然句讀韻律與蘇詞、秦詞迥異,名《水龍吟慢》。茲以歷來傳誦蘇辛兩家之作爲準。百二字,前後闋各四仄韻。又前後闋第九句第一字並是領格,宜用去聲。結句宜用上一下三句法,較二二句式收得有力。《水龍吟》的異名亦多,如少遊詞有“小樓連苑橫空”句,故名《小樓連苑》;吳七郡王詞結句爲“片片是,豐年瑞”,故別名《豐年瑞》;方味道《壽趙丞相》詞結句爲“長是伴,莊椿歲”,故亦名《莊椿歲》;歐陽文忠詞“縷金裙窣輕紗”,名《鼓笛慢》;史梅溪詞名《龍吟曲》等。
題注:傅子立注:“公舊注云:‘閭丘大夫孝直公顯嘗守黃州,作棲霞樓,爲野中勝絕。元豐五年,予謫居黃。正月十七日夢扁舟渡江,中流回望,樓中歌樂雜作。舟中人言:“公顯方會客也。”覺而異之,乃作此詞。公顯時已致仕,在蘇州。’”劉尚榮按:“‘公舊注’云云,原鈔於調名次行。今據本書體例移注於詞後。元延祐本、毛本刪‘公舊注云’四字,徑以註文爲詞敘。‘孝直’,元延祐本作‘孝終’;‘野中勝絕’,元延祐本、毛本作‘郡中絕勝’,龍榆生箋校雲傅注‘郡’誤作‘野’;‘予’,元延祐本、毛本作‘餘’;‘此詞’,毛本作‘此曲’,元延祐本作‘此曲。蓋越調《鼓笛慢》’。”
閭丘大夫孝終公顯:龍榆生箋引朱彊村注:“《吳郡志》:‘閭丘孝終字公顯,郡人。嘗守黃州,既掛冠,與諸名人耆艾爲九老會。東坡經從,必訪孝終,賦詩爲樂。’”
《鼓笛慢》:龍榆生箋:“《康熙欽定詞譜》:‘《水龍吟》,姜白石詞注無射商,俗稱越調。呂聖求詞名《鼓笛慢》。’”
翠壁:龍榆生箋引唐·杜少陵《涪城縣香積寺官閣》詩:“含風翠壁孤雲細,背日丹楓萬木稠。”
佳人半醉:傅子立注:“韓文公詩:‘金釵半醉坐添香。’”劉尚榮按:“此係韓昌黎《醉中留上襄陽李相公》詩,見《全唐詩·卷三百四十四》。宋魏仲舉編《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十》詩題作‘上’作‘別’。”龍榆生箋引隋·盧武陽《後園宴》詩:“欲眠衣先解,半醉臉逾紅。”
危柱哀弦:龍榆生箋:“《宋史·樂志》:‘八音之中,革爲燥溼所薄,絲有弦柱,緩急不齊,故二者其聲難定。’魏文帝《善哉行二首》:‘哀弦微妙,清氣含芳。’杜少陵《題柏大兄弟山居屋壁二首》詩:‘哀弦繞白雪,未與俗人操。’”
繞雲:傅子立注:“《列子》:‘薛譚之歌,響遏行雲。’”劉尚榮按:“《列子·卷五·〈湯問·薛譚學謳〉》:‘薛譚學謳於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樑欐(lì),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爲曼聲長歌。一里老幼喜躍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遺聲。”’傅注曲解《列子》原意,竟誤歌者秦青爲薛譚矣。”
空回首:明吳訥鈔本作“獨回首”。茲從傅注本、元延祐本。
“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句:傅子立注:“世說范蠡相越,平吳之後,因取西子,遂乘扁舟,泛五湖而去。杜牧之《杜秋娘》詩:‘夏姬滅兩國,逃作巫臣姬。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劉尚榮按:“勾踐滅吳後,范蠡辭於王,乘輕舟泛五湖而去。事詳《國語·卷二十一·越語下》:‘(越滅吳,)范蠡辭於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復入越國矣。”……遂乘輕舟以浮於五湖,莫知其所終極。’,然而未雲‘取西子’事。又《吳越春秋》、《越絕書》均不載范蠡攜西子泛五湖之事。杜詩見宋·姚寶之《唐文粹·卷十四下》、《全唐詩·卷五百二十》。”
“雲夢南州,武昌南岸”句:傅子立注:“齊安在雲夢澤之南。武昌,今江夏之地,又在大江之南岸。”龍榆生箋:“《周禮·夏官·職方氏》:‘正南曰荊州,其山鎮曰衡山,其澤藪曰云瞢。’瞢,模紅切,與‘夢’同。《一統志》:‘雲夢澤在天門縣西。’《寰宇記》:‘竟陵城西大澤,即古云夢。’”南岸,元延祐本作“東岸”。
參差是:傅子立注:“白樂天《長恨歌》:‘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簡介

此詞寫了作者一個浪漫奇瑰的夢,夢中故人閭丘孝終風流自在,宴樂於「郡中勝絕」的棲霞樓。上闋記述夢境,寫閭丘孝終在黃州棲霞樓絃歌髙會的歡樂情景;下闋則寫夢醒之後對閭丘孝終的追憶與思念,表現了對友人深厚的情誼。
全詞因夢寫實,引實入夢,寫得空靈而悽麗,使作品於風流瀟灑中又有沉鬱之致。這即是東坡當時心境抑鬱而又努力以曠達之意自我排遣的反映。

佳句

  • 危柱哀弦,豔歌餘響,繞雲縈水。

翻譯

小船橫渡春天的江面,我睡在船中看兩岸翠綠的山巒,其間有一座紅色的高樓。那高高的棲霞樓直入雲端,笑語聲陣陣飄出,這是太守您在雅聚啊,美麗歌女都已醉意朦朧。演奏音樂聲音髙亢悲怨。這歌聲迴旋,悠揚動聽,飄蕩在雲水之間。您雖然年事已高,但風流瀟灑仍一如從前。我夢遊春江,回頭只看到您在煙波之中。
推開枕頭坐起身朱,這才發現是一場夢,眼前不見老友,只有空蕩蕩的江面,明月的清光無限。太守您懂得功成身退之道,已然早早去到蘇州隱居了。您一定還記得當年我們在黃州之時吧,我們曾四處遊玩,十分快樂。您是多情之人,料想您也定在夢中夢到我了,那情形大概就和我夢到您是一樣的吧。

評價

清·鄭瘦碧《大鶴山人詞話》:突兀而起,仙乎!仙乎!“翠壁”句新嶄,不露雕琢痕。上闋全寫夢境,空靈中雜以悽麗,過闋始言情,有滄波浩渺之致。真髙格也。“雲夢”二句,妙能寫閒中情景。煞拍不說夢,偏說夢來見我,正是詞筆高渾不猶人處。讀東坡先生詞,於氣韻、格律、並有悟到,空靈妙境,匪可以詞家目之,亦不得不目爲詞家。世每謂其以詩入詞,豈知言哉。董文敏論畫曰:“同能不如獨詣”,吾於坡仙詞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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