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
註解
揚州慢:詞牌名,又名《郎州慢》,上下闋,九十八字,平韻。此調爲姜白石自度曲,後人多用以抒發懷古之思。 淳熙丙申:淳熙三年(西元一一七六年)。 至日:冬至。 維揚:即揚州(今屬江蘇)。 薺麥:薺菜和野生的麥。 彌望:滿眼。 戍角:軍營中發出的號角聲。 千巖老人:南宋詩人蕭德藻,字東夫,自號千巖老人。姜白石曾跟他學詩,又是他的姪婿。 黍離:《詩經·王風》篇名。據說周平王東遷後,周大夫經過西周故都,看見宗廟毀壞,盡爲禾黍,彷徨不忍離去,就做了此詩。後以「黍離」表示故國之思。 淮左名都:指揚州。宋朝的行政區設有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揚州是淮南東路的首府,故稱淮左名都。左,古人方位名,面朝南時,東爲左,西爲右;名都,著名的都會。 解鞍:解下馬鞍。 少駐:稍作停留。 初程:初段行程。 春風十里:唐杜牧《贈別》詩:「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這裏用以借指揚州。 胡馬窺江:指金兵侵略長江流域地區,洗劫揚州。這裏應指第二次洗劫揚州。 廢池喬木:廢毀的池臺和殘存的古樹。二者都是亂後餘物,表明城中荒蕪,人煙蕭條。 漸:向,到。 清角:悽清的號角聲。 杜郎:即杜牧。唐文宗大和七年到九年,杜牧在揚州任淮南節度使掌書記。 俊賞:俊逸清賞。鍾仲偉《詩品序》:「近彭城劉士章,俊賞才士。」 豆蔻詞工:唐·杜牧《贈別》:「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豆蔻,形容少女美豔。 青樓夢好:唐杜牧《遣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青樓,妓院。 二十四橋:揚州城內古橋,即吳家磚橋,也叫紅藥橋。此處非實指。 紅藥:紅芍藥花,是揚州繁華時期的名花。
簡介
此詞開頭三句點明揚州昔日名滿國中的繁華景象,以及自己對傳聞中揚州的深情嚮往;接着二句寫映入眼簾的只是無邊的薺麥,與昔日盛況截然不同;「自胡馬」三句,言明眼前的殘敗荒涼完全是金兵南侵造成的,在人們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漸黃昏」二句,以迴盪於整座空城之上的淒涼嗚咽的號角聲,進一步烘托今日揚州的荒涼落寞。下片化用杜牧系列詩意,抒寫自己哀時傷亂、懷昔感今的情懷。「杜郎」成爲詞人的化身,詞的表面是詠史、寫古人,更深一層是寫己與嘆今。 全詞洗盡鉛華,用雅潔洗練的語言,描繪出悽淡空濛的畫面,筆法空靈,寄寓深長,聲調低婉,具有清剛峭拔之氣勢,冷僻幽獨之情懷。它既控訴了金朝統治者發動掠奪戰爭所造成的災難,又對南宋王朝的偏安政策有所譴責,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佳句
-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爲誰生?
-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
-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 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
- 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
- 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
翻譯
淳熙年丙申月冬至這天,我經過揚州。夜雪初晴,放眼望去,全是薺草和麥子。進入揚州,一片蕭條,河水碧綠淒冷,天色漸晚,城中響起淒涼的號角。我內心悲涼,感慨於揚州城今昔的變化,於是自創了這支曲子。千巖老人認爲這首詞有《黍離》的悲涼意蘊。 揚州是淮河東邊著名的大都,在竹西亭美好的住處,解下馬鞍少爲停留,這是最初的路程。過去是十里春風一派繁榮景色,而我如今看到卻長滿薺麥葉草一片青青。金兵侵略長江流域地區,二次洗劫揚州後,到處都是廢毀的池臺和殘存的古樹。至今還討厭說起舊日用兵。天氣漸漸進入黃昏,淒涼的號角吹起了冷寒,這都是在劫後的揚州城。 杜牧有卓越的鑑賞,料想今天,重來此地一定喫驚。即使「豆蔻」詞語精工,青樓美夢的詩意很好,也很難表達出深厚的感情。二十四橋仍然還在,卻橋下江中的波浪浩蕩,淒冷的月色,處處寂靜無聲。懷念橋邊的紅芍藥,可每一年知道它替什麼人開花繁生!
評價
宋·張玉田《詞源》:白石詞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入神觀飛越。 清·先著《詞潔輯評》:「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是「蕩」字着力。所謂一字得力,通首光彩,非煉字不能,然煉變亦未易到。「水」、「橋」、「月」點明今昔情景的不同。 清·陳亦峯《白雨齋詞話》:「猶厭言兵」的「厭」字,寫得極其傳神。意謂揚州遭兵火後,荒廢的池沼、尚存的大樹,至今仍厭惡談論戰事。「無數傷亂語,他人累千百言,亦此韻味。」 清·鄭鶴翁批《白石道人歌曲》:紹興三十年,完顏亮南寇,江淮軍敗,中外震駭。亮尋爲其臣下弒於瓜州。此詞作於淳熙三年,寇平已十有六年,而景物蕭條,依然有廢池喬木之感。 唐季特《唐宋詞簡釋》:此首寫維揚亂後景色,悽愴已極。千巖老人,以爲有《黍離》之悲,信不虛也。至文筆之清剛,情韻之綿邈,亦令人諷誦不厭。起首八字,以拙重之筆,點明維揚昔時之繁盛。「解鞍」句,記過維揚。「過春風」兩句,忽地折入現時荒涼景象,警動異常。且十字包括一切,十里薺麥,則亂後之人與屋宇,蕩然無存可知矣。正與杜甫「城春草木深」同意。「自胡馬」三句,更言亂事之慘,即廢池喬木,猶厭言之,則人之傷心自不待言。「漸黃昏」兩句,再點出空城寒角,尤覺悽寂萬分。換頭,用杜牧之詩意,傷今懷昔,不盡歔欷。「重到須驚」一層,「難賦深情」又進一層,「二十四」兩句,以現景寓情,字練句烹,振動全篇。末句收束,亦含哀無限。正亦杜甫「細柳新蒲爲誰綠」之意。玉田謂白石《琵琶仙》,與少遊《八六子》同工。若此首,亦與少遊《滿庭芳》同爲情韻兼勝之作。惟少遊筆柔,白石筆健。少遊所寫爲身世之感,白石則感懷家國,哀時傷亂,境極悽焉可傷,語更沈痛無比。參軍蕪城之賦,似不得專美於前矣。周止庵既屈白石於稼軒下,又謂白石情淺,皆非公論。 沈紫曼《宋詞賞析》:首兩句,賙濟指爲「俗濫處」,不知於天下名勝、昔日繁華,特鄭重言之,益見「薺麥青青」、「廢池喬木」、「黃昏清角」種種荒涼之不堪回首,乃有力之反襯,非漫然之濫調也。「過春風」兩句,序所謂「《黍離》之悲」。十里長街,惟餘薺麥,則屋宇蕩然可知。「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則居人心情可知。「漸黃昏」兩句,點明時刻,補足荒寒景況。下闋用杜牧詩意,而以「重到須驚」四字翻進一層。「俊賞」與起兩句綰合,「須驚」、「難賦」與「過春風」以下綰合,昔之繁盛,今之殘破,俱在其中;而上闋著重景色,下闋著重情懷,意雖接連,詞無重複。「二十四橋」兩句,與「黃昏」相應,又以「仍在」二字點出今昔之感。結句言昔之「名都」,今則「空城」,縱「橋邊紅藥」,年年自開,豈復有春遊之盛?「知爲誰生」,嘆花固不知,人亦不知也。清初蔣超《金陵舊院》雲:「錦繡歌殘翠黛塵,樓臺已盡曲池煙。荒園一種瓢兒菜,獨佔秦淮舊日春。」詞中薺麥,即詩中瓢兒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