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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哀詩三首

【其一】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其二】
荊蠻非我鄉,何爲久滯淫。
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
山岡有餘映,巖阿增重陰。
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
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
絲桐感人情,爲我發悲音。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其三】
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
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
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
登城望亭燧,翩翩飛戍旗。
行者不顧反,出門與家辭。
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時。
天下盡樂土,何爲久留茲?
蓼蟲不知辛,去來勿與諮。
                

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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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七哀詩:漢樂府中不見此題,可能爲王仲宣自創。七哀,表示哀思之多。六臣(李善、呂延濟、劉良、張銑、李周翰、呂向)注《文選》呂尚說:“七哀,謂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嘆而哀,鼻酸而哀也”。
西京:指長安,西漢時的都城。東漢建都在洛陽,洛陽稱爲東都。初平元年(190年)春,董卓挾持獻帝遷都長安。
無象:混亂得不成樣子。象,法度。
豺虎:指董卓部將李傕、郭汜等人。初平三年(192年)五月,李、郭等人合圍長安,六月入城,燒殺擄掠,城中死者萬餘人。
遘(gòu)患:作亂。遘,通“構”,構成。
中國:京師。帝王所都爲中,故古稱京師爲中國,這裏指長安。
委身:一作“遠身”。
荊蠻:指荊州。古代中原地區的人稱南方的民族爲蠻,荊州在南方,故稱荊蠻。荊州當時未遭戰亂,逃難到那裏去的人很多。荊州刺史劉景升曾受學王仲宣祖父暢,與王氏是世交,所以仲宣去投奔他。
追攀:攀車相送。依依不捨的情狀。
蔽:遮蔽,遮蓋。
棄:丟棄。
顧:回頭看。
號泣聲:指棄兒的啼哭聲。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句:此句是“飢婦人”的話,意思是:連自己也不知身死何處,又怎能兩相保全呢?完,全,保全。
驅馬棄之去:指詩人自己,因不忍看此慘象,連忙策馬走開。
霸陵:漢文帝的陵墓,在今陝西長安縣東。漢文帝是兩漢四百年中最負盛名的皇帝之一,這個時期的社會秩序比較穩定,經濟發展較快,連同其後的漢景帝時期被史家稱爲“文景之治”。所以王仲宣在這裏引以對比現實,抒發感慨。
岸:高原,文帝陵因山起陵,建於原上。
悟:領悟。《下泉》,《詩經》篇名,《毛詩序》:“《下泉》,思治也,曹人……思明王賢伯也。”
喟(kuì):嘆息。
滯淫:長久停留。
方舟溯(sù)大江:方舟,方形的小船;溯,逆流而上。
巖阿(ē):到處都是岩石的山阿。阿,山丘。
增重陰:更黑暗。
裳袂:下衣裙和上衣袖子。袂,袖子。
攝:整理。
絲桐:指琴,古人削桐爲琴,揀絲爲弦,故稱。
羈旅:被羈絆而旅居在外,引申爲長久寄居他鄉。
壯:盛,指憂思深重。
難任:難以承受。
更(gēng):經歷。
截:截取,引申爲凍傷。
當遲:膽敢遲緩。
亭燧(suì):古代築在邊境上的烽火亭,用作偵伺和舉火報警。
翩翩飛戍旗:戍邊的旗子翩翩起飛。
行者:逃難的人。
反:同“返”,返回。
樂土:安樂的地方。見《詩經·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茲:此,這裏。
蓼(liǎo)蟲:喫慣了蓼(一種有辣昧的草)的蟲子已經不感到蓼是辣的了,喻人爲了所好就會不辭辛苦。蓼,水蓼,植物名,味辛辣。
諮:同“諮”,徵詢、商議。

簡介

《七哀詩三首》是漢末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王仲宣所創作的一組五言古詩。

佳句

  •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 荊蠻非我鄉,何爲久滯淫?
  •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翻譯

【其一】
都城長安混亂無序,如狼似虎的董卓構成了這場禍亂。
離開了居住多年的中原地帶,託身來到南方的荊州避難。
親戚對我表示悲傷,朋友攀着我的車轅告別。
出門映人眼簾的,是白骨累累的大平原。
路邊有一個飢腸漉漉的婦女,正把親生的嬰兒放進草叢中丟棄。
她雖然回頭聽到了嬰兒的號哭,但還是揮淚毅然離去。
「我都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死,我母子兩人都保全怎麼可能呢!」
我趕緊策馬離開此地,不忍心再聽到飢婦的哭訴。
向南邊走過漢文帝的陵墓,回頭眺望混亂中的長安城。
這時候我纔理解了寫《下泉》詩的作者的心情,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嘆息起來。
【其二】
荊州不是我的家鄉,卻長久無奈地在這裏滯留?
極目望去,大船在江心正溯流而上,天色漸晚更勾起我思鄉的情愁。
山坡上映着太陽的餘暉,溝巖下的陰影顯得更加灰暗。
奔跑的狐狸忙着趕回自己的洞穴,飛翔的鳥兒在鳥巢上盤旋。
大江上湧動的浪花轟然作響,猿猴在臨岸的山林長吟,
迅猛的江風掀起我的下衣和衣袖,秋天的露水打溼了我的衣襟。
夜深了我孤獨難眠,便又披衣起牀拿起了桐琴。
桐琴象理解我的心思一樣,爲我發出悲涼的鄉音。
在外寄人籬下什麼時候纔是盡頭,心中充滿了難以排遣的憂愁。
【其三】
邊城的荒涼使人悲傷,過去我就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冰雪象刀一樣割裂皮膚,大風颳得就沒有停止的時候。
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草木茂盛卻沒有人來管理?
登上城樓遙望烽火臺,只見滿城飄動的都是獵獵招展的戰旗。
行軍的人不準備再返回家園,出門時就已經與家人作了長別。
幾個孩子都已經被敵方俘虜了,我們爲此已經哭了好長時間。
天下可供安居樂業的地方很多,何苦一直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呢?
這就象蓼草上的蟲子長期喫辣一樣,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請不要與我們再談離開邊城的事。

評價

清·何義門《義門讀書記·巻四十六》:“路有飢婦人”六句,杜詩宗祖。“驅馬棄之去”六句,欲棄去而復顧念京師,然安得明王賢伯一拯此患乎。
清代方儀衛《昭昧詹言·巻二》:仲宣《七哀》,首篇起六句,點題交待耳,而敘事髙邁,沈雄闊大,氣象體勢,騫舉清惻。“出門”以下,又以中道所見言之,情詞酸楚,直書所見,至不忍聞,《小雅》傷亂,同此慘酷。“南登霸陵岸”二句思治。以下轉換振起,沉痛悲涼,寄哀終古。
清·吳冉渠《六朝選詩定論·卷六》:出門,以下,正雲“亂無象”。兵亂之後,其可哀之事,寫不勝寫,但用‘無所見,三字括之,則城郭人民之蕭條,卻已寫盡。復於中單舉婦人棄子而言之者,蓋人當亂離之際,一切皆輕,最難割者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寫其重者,他可知矣。
清·張玉谷《古詩賞析·卷九)》:“出門”十句,敘在途饑荒之景,然臚陳不盡,獨就婦人棄子一事,備極形容,而其他之各不相顧,塞路死亡,不言自顯。作詩解此舉重該輕之法,庶幾用筆玲瓏。
清·沈歸愚《古詩源·卷五》:《七哀詩》,杜少陵《無家別》、《垂老別》諸篇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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