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去:乘風破浪而去。凌,渡、逾越。
略爲:稍微,形容時間短暫。
吳山:泛指江南之山。
留顧:停留瞻望。
水府:星官名。謂天將下雨。
神女:指傳說中朝爲行雲、暮爲行雨的巫山神女。
九江:諸水匯流而成的大江。九,極言其多。長江由衆多支流匯聚而成,故曰九江。
北客:北方南來之人,作者自稱,因其家在洛陽,故曰北客。
翩然:指舟行迅疾如飛。
伊嵩:伊水與嵩山,均在河南境內。
巢由:巢父、許由,都是古代的隱士。
南柯夢:唐李公佐傳奇小說《南柯太守傳》謂:淳于棼夢至槐安國,國王以女妻之,任南柯太守,榮華富貴,顯赫一時,後與敵戰敗,公主亦死,被遣回。醒後見槐樹南枝下有一蟻穴,即夢中所歷。後人因稱爲“南柯夢”。
逮:就。
如許:如此。
妖氛:凶氣。指金兵。
白羽:白羽扇,古代儒將常揮白羽扇,指揮作戰。
“鐵鎖橫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句:以晉滅東吳比喻金兵宋,暗喻目前形勢危急,不能再蹈“孫郎”的覆轍。孫郎,指三國東吳末帝孫皓。晉武帝司馬炎派王濬造大船東下伐吳,吳軍以鐵鎖、鐵鏈橫截長江,企圖阻擋晉軍前進。晉軍用火燒燬鐵鎖,長驅東下,攻破金陵,孫皓被迫出降。
桂棹:船槳的美稱,此代指船。
梁父:即《梁父吟》,一作《梁甫吟》,樂府《楚調曲》名。今存古辭,傳爲諸葛亮所作。
這首詞是南宋朱敦儒由吳越飄零至江西的途中所作,表達了在國家存亡的關鍵時刻,一位愛國文人志士對國家今昔變幻的悲憤之情。
朱敦儒的詞,從題材和內容看,大抵可分爲兩類:一類是寫他早期的輕狂生活和閒適心情的,另一類是寫他憂國傷時,撫今思昔的。這首《水龍吟》就屬於他後一類作品的代表之一,是由吳越飄零至江西的途中所作,表達了在國家存亡的關鍵時刻,一位愛國文人志士對國家今昔變幻的悲憤之情。
詞的上闋寫去國離鄉之感。詞開篇即展現了一幅開闊的畫面:千里波濤,雲水茫茫,詞人放舟於江面上。但美麗的江南山水只贏得詞人“略爲留顧”,這暗示了曾迷戀山水的詞人此時已無心陶醉於這煙雲環繞的吳越山水。放船長江,順流東下時,除了略顧江蘇南部諸山之外,就只看到滾滾江水和片片白雲了。三、四兩句“雲屯水府,濤隨神女”和“濤屯水府,雲隨神女”一樣,是互文合指,形容長江之上雲聚濤湧的景象。“九”,泛指多數,“九江”,謂長江爲衆水匯流之江。
詩人面對長江的壯麗景色,不禁產生感慨,故緊接前六句說:“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當年曾“詩萬首、酒千觴,幾曾着眼看侯王”、自詡爲“清都山水郎”(《鷓鴣天》)的他,今已作客他鄉,“壯心偏感,年華將暮”。詩人從洛陽逃難到南方,所以自稱“北客”。“壯心”則指報國壯志。這三句是說:自己有報國壯志,但是報國無路,年齡卻又一天一天老了。這怎能不使人感慨呢!其實,這還不僅是感慨,它還包含着詩人對現實的不滿。正因爲對現實不滿,自然會懷念過去的歲月,懷念過去的人和事,面對青山綠水,詞人想到往昔繁華的洛陽,回憶起曾遊樂于山水間的“伊、嵩舊隱,巢、由故友”。伊、嵩,洛陽附近的伊水和嵩山;巢、由,本指隱士巢父和許由,此處借指詞人居洛陽時的故友。他們是有時代特徵的歷史人物,代表着他們自身,同時又無疑是詞人過去記憶的象徵。“舊隱”“故友”,定是讓詞人感慨萬分。當年一起“射麋上苑,走馬長楸”,“向伊川雪夜,洛浦花朝,占斷狂遊”(《雨中花》)的故人而今何在?靖康之變前那疏狂自放于山水間的生活已成爲永遠的過去,且一去不復返。詞人不禁長嘆“南柯夢、遽如許”。時光流逝給人帶來的蒼老與無奈已是人生中很痛苦的事情了,何況生逢亂世,國將亡的悲痛,這豈止是韶華已逝、壯志不再的悲哀!
下闋寫對國事的關懷和報國無路的悲痛。詞一開頭就沉痛地指出“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意思足說:回首中原,金兵依舊盤踞,而抗金的英雄在何處呢?抗金名將宗澤多次上書,力請出兵收復失地,爲投降派所阻,憂憤成疾。連呼“過河”而與世長辭。主張用兩河義軍收復失地、驅逐金人的宰相李綱被投降派排擠出朝了。“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白羽”,白羽扇,用來指揮軍事。這三句既是對抗金英雄的不幸遭遇的惋惜,同時也是表達自己報國無路的悲痛之情的。這和詞人在《蘇幕遮》詞中寫的“有奇才,無用處。壯節飄零,受盡人間苦”,完全一致。南宋最高統治者對抗金英雄不用,對有報國奇謀的不用,而金人卻在長江飲馬了。
面對這樣的現實,詩人不禁想到晉滅吳的歷史事件。“鐵鎖橫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公元279年,晉武帝司馬炎爲完成統一大業,下令伐吳,從西邊的益州(今四川成都)至東邊的滁州(今安徽滁縣)分兵數路,向吳進攻。龍驤將軍王濬從四川率領戰船沿長江東下,向金陵(今江蘇南京)挺進。吳人橫鐵鎖(鐵鏈)於長江,企圖阻其軍艦。可是王濬用火炬、麻油燒熔鐵鎖,長驅東下,攻入金陵,吳主孫皓只好投降了。現在,晉滅吳的歷史會不會重演呢?想至此,詞人痛苦已極。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只能敲着船像當年隱居南陽,關心天下大事的諸葛亮一樣悲吟《梁父》詩罷了。這對一個愛國者是多麼痛苦的事呵,所以“淚流如雨”。這種苦痛是深沉的,悲憤是沉痛而綿長的,是處於那個時代但凡有正義感的愛國志士無法逃脫的。
全詞直抒胸臆,詞情激越,將個人和國家的命運合爲一體。整首詞是南渡時期詞人個人情感的表現,展現了一個不同於“神仙風致”的志士形象。同時,詞作折射出的是一代文人士大夫的歷史命運,尤其是心懷理想志向而命途多舛的南安志士的前途,可謂南渡時期一代士人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