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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晉紀·淝水之戰

太元八年,秋,七月。
秦王堅下詔大舉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馬昌明爲尚書左僕射,謝安爲吏部尚書,桓衝爲侍中;勢還不遠,可先爲起第。”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拜秦州主簿趙盛之爲少年都統。是時,朝臣皆不欲堅行,獨慕容垂、姚萇及良家子勸之。陽平公融言于堅曰:“鮮卑、羌虜,我之仇讎,常思風塵之變以逞其志,所陳策畫,何可從也!良家少年皆富饒子弟,不閒軍旅,苟爲諂諛之言以會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輕舉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後患,悔無及也!”堅不聽。
八月,戊午,堅遣陽平公融督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爲前鋒;以兗州刺史姚萇爲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堅謂萇曰:“昔朕以龍驤建業,未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將軍竇衝曰:“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徵也!”堅默然。
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爲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爲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衆共八萬拒之;使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援壽陽。琰,安之子也。
慕容楷、慕容紹言於慕容垂曰:“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誰與成之!”
甲子,堅髮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里。九月,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咸陽,蜀、漢之兵方順流而下,幽、冀之兵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陽平公融等兵三十萬,先至潁口。
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爲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爲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衆共八萬拒之;使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援壽陽。琰,安之子也。
是時,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謝玄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遊山墅,親朋畢集,與圍棋賭墅。安棋常劣於玄,是日,玄懼,便爲敵手而又不勝。安遂遊陟,至夜乃還。桓衝深以根本爲憂,遣精銳三千入衛京師;謝安固卻之,曰:“朝廷處分已定,兵甲無闕,西藩宜留以爲防。”衝對佐吏嘆曰:“謝安石有廟堂之量,不閒將略。今大敵垂至,方遊談不暇,遣諸不經事少年拒之,衆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
冬,十月,秦陽平公融等攻壽陽。癸酉,克之,執平虜將軍徐元喜等。融以其參軍河南郭褒爲淮南太守。慕容垂拔鄖城。胡彬聞壽陽陷,退保硤石,融進攻之。秦衛將軍梁成等帥衆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兵。謝石、謝玄等去洛澗二十五里而軍,憚成不敢進。胡彬糧盡,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復見大軍!”秦人獲之,送於陽平公融。融馳使白秦王堅曰:“賊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堅乃留大軍於項城,引輕騎八千,兼道就融於壽陽。遣尚書朱序來說謝石等,以爲:“強弱異勢,不如速降。”序私謂石等曰:“若秦百萬之衆盡至,誠難與爲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
石聞堅在壽陽,甚懼,欲不戰以老秦師。謝琰勸石從序言。十一月,謝玄遣廣陵相劉牢之帥精兵五千人趣洛澗,未至十里,梁成阻澗爲陳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擊成,大破之,斬成及弋陽太守王詠,又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萬五千人。執秦揚州刺史王顯等,盡收其器械軍實。於是謝石等諸軍,水陸繼進。秦王堅與陽平公融登壽陽城望之。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爲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
秦兵逼淝水而陳,晉兵不得渡。謝玄遣使謂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入,而置陳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陳少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秦諸將皆曰:“我衆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萬全。”堅曰:“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蔑不勝矣!”融亦以爲然,遂麾兵使卻。秦兵遂退,不可復止。謝玄、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擊之。融馳騎略陳,欲以帥退者,馬倒,爲晉兵所殺,秦兵遂潰。玄等乘勝追擊,至於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聞風聲鶴唳,皆以爲晉兵且至,晝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飢凍,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少卻,朱序在陳後呼曰:“秦兵敗矣!”衆遂大奔。序因與張天錫、徐元喜皆來奔。獲秦王堅所乘雲母車。復取壽陽,執其淮南太守郭褒。
堅中流矢,單騎走至淮北,飢甚,民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陛下厭苦安樂,自取危困。臣爲陛下子,陛下爲臣父,安有子飼[2]其父而求報乎!”弗顧而去。堅謂張夫人曰:“吾今復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是時,諸軍皆潰,惟慕容垂所將三萬人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覆,天命人心皆歸至尊,但時運未至,故晦跡自藏耳。今秦主兵敗,委身於我,是天借之便以復燕祚,此時不可失也,願不以意氣微恩忘社稷之重!”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於我,若之何害之!天苟棄之,何患不亡?不若保護其危以報德,徐俟其釁而圖之!既不負宿心,且可以義取天下。”奮威將軍慕容德曰:“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爲報仇雪恥,非負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釋數萬之衆以授人乎?”
垂曰:“吾昔爲太傅所不容,置身無所,逃死於秦,秦主以國士遇我,恩禮備至。後復爲王猛所賣,無以自明,秦主獨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復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冠軍行參軍趙秋曰:“明公當紹復燕祚,著於圖讖;今天時已至,尚復何待!若殺秦主,據鄴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垂親黨多勸垂殺堅,垂皆不從,悉以兵授堅。平南將軍慕容暐屯鄖城,聞堅敗,棄其衆遁去;至滎陽,慕容德復說暐起兵以復燕祚,暐不從。
謝安得驛書,知秦兵已敗,時方與客圍棋,攝書置牀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不覺屐齒之折。
                

詩集

註解

(1)秦王堅:前秦王苻堅,氐族人,十六國時期前秦的皇帝。早期很有作爲,曾統一中國北方,國力一度超過東晉數倍,很有機會統一全國,但是在淝水之戰中慘敗。鮮卑、羌等部族相繼叛變,西燕慕容衝攻入長安,苻堅出逃被殺。
(2)入寇:侵入東晉。
(3)良家子:民間地主子弟
(4)羽林郎:官名,漢代所置,皇家禁衛軍軍官。
(5)秦州:今甘肅天水。
(6)金城:今甘肅蘭州。
(7)都統:武官名,始置於十六國時期,爲統兵將官。
(8)慕容垂:又名慕容霸,鮮卑族人。公元384年建立後燕,後投降前秦。淝水之戰中暗中保存實力,在前秦敗後叛變,姚萇:後秦武昭帝,羌族。十六國時期後秦政權的開國君主。公元357年與前秦戰於三原,兵敗投降,後爲苻堅部將,累建戰功。淝水之戰後,前秦大敗,姚萇趁機自立。公元385年縊殺苻堅於新平佛寺(今彬縣南靜光寺),稱帝於長安,國號大秦。
(9)陽平公融:苻融,苻堅之弟,封陽平公。
(10)鮮卑、羌虜:即分別指慕容垂、姚萇的國家。
(11)仇讎(chóu):仇敵。
(12)閒:同“嫺”,熟悉,精通。
(13)諂(chǎn)諛:奉承拍馬。
(14)會:迎合。
(15)戎卒:兵士。
(16)項城:今河南項城。
(17)涼州:今武威,地處甘肅河西走廊東端。
(18)咸陽:今陝西咸陽。
(19)幽、冀:今河北地區。
(20)彭城:今江蘇徐州。
(21)潁口:今安徽潁上東南的西正陽鎮。
(22)壽陽:今安徽壽縣。
(23)平虜將軍:東晉武官名。
(24)淮南太守:治所在安徽壽縣,今安徽淮河以南地區的地方長官。
(25)鄖(yún)城:今湖北安陸。
(26)硤(xiá)石:安微鳳台、壽縣一帶。
(27)衛將軍:官名,漢代設立,掌握禁兵,預聞政務。
(28)洛澗:即洛水。
(29)柵淮以遏東兵:在淮水上設立柵欄以阻擋東晉軍隊。柵,動詞,用竹、木、鐵條等做成的阻攔或防衛物。遏,阻攔,阻擋。
(30)兼道:加倍趕路。
(31)老:使得對方衰竭,疲憊。
(32)劉牢之:東晉名將。
(33)趣(qū):趨赴,奔向。
(34)陳:同“陣”,軍陣。
(35)弋(yì)陽太守:江西弋陽地區的地方官。
(36)歸津:退路。
(37)器械軍實:軍用器械和糧餉。
(38)八公山:位於壽縣城北,距城2?5公里,南臨淝水,北瀕淮河。
(39)憮(wǔ)然:悵然失意的樣子。
(40)陳:同“陣”,佈陣。
(41)蹙(cù):逼近,逼迫。
(42)蔑:沒有。
(43)麾(huī):指揮。
(44)馳騎略陳:騎着馬來回奔馳,想要壓住陣腳。
(45)青岡:今安徽鳳台西北。
(46)蹈藉(jì):踐踏。
(47)風聲鶴唳(lì):形容驚慌失措,或自相驚擾。唳,鶴叫聲。
(48)雲母車:以雲母爲飾的車。
(49)壺飧(sūn):一壺水泡飯。飧,晚飯,飯食。
(50)豚(tún)髀(bì):豬腿。
(51)潸(shān)然流涕:傷心流淚的樣子。

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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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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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太元八年秋天,七月。
秦王苻堅(氐族所建前秦國的皇帝)頒佈詔令大舉入侵(東晉),百姓每十個年輕人中抽調一人當兵;家世清白而有一定財產的民間地主子弟,有才幹而勇武的人,(朝廷)都授予他們羽林郎的職務。詔書中又說:“(勝利後)朝廷任命東晉孝武帝司馬昌明任尚書左僕射,謝安任吏部尚書,桓衝任侍中;依情勢看,我國出征凱旋還師,爲時不遠,可以事先(派定東晉皇帝和大臣歸降後的官職)爲他們修建府第。”民間富家子弟前來效命的有三萬多人馬,任命秦州主簿趙盛之擔任少年都統。這時,朝廷的大臣都不希望苻堅採取這樣的行動,只有慕容垂、姚萇以及民間富家子弟支持他(這樣做)。陽平公苻融對苻堅說:“鮮卑(指慕容垂),羌虜(指姚萇),是我們的仇敵(此二人之國都被苻堅所滅,他們雖然臣服於秦,但心懷仇怨),總想着發生變故來實現他們復仇的志向,他們所陳述的策略,怎麼可以聽從呢!。良家少年都是富貴子弟,不懂軍事,只是說些諂媚的話來迎合陛下的心意罷了。”如果陛下輕信並重用他們,輕率採取重大行動,我擔心既不能成功,又會有後患,後悔就來不及了!”苻堅不聽他的勸諫。
八月,戊午日這天,苻堅派遣陽平公苻融統領張蠔、慕容垂等的二十五萬步兵騎兵爲前鋒;任命兗州刺史姚萇擔任龍驤將軍,統領益州、梁州各方面的軍事。苻堅對姚萇說:“過去我擔任龍驤將軍而開創基業,從來不輕易把這個職位授給別人,你可要自勉啊!”左將軍竇衝說:“君王說話都不是開玩笑,這是不祥的徵兆啊!”苻堅沉默不語。
東晉下詔任命尚書僕射謝石(謝安之弟)擔任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任命徐州、兗州的刺史謝玄(謝安侄兒)擔任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各部總共八萬人馬抵禦苻堅;派龍驤將軍胡彬率領五千水軍增援壽陽。謝琰,是謝安的兒子。
慕容楷、慕容紹(兩人都是慕容垂的侄子)對慕容垂說:“苻堅驕傲自大太過分了,叔父建立復興的大業,就在這次行動了!”慕容垂說:“對。要不是你們,我與誰一塊成就大事呢!”
甲子日,苻堅從長安出兵,步兵六十餘萬,騎兵二十七萬,旗鼓遙遙相望,前後長達千里。九月,苻堅到達項城,涼州的軍隊纔到達咸陽,蜀、漢的軍隊正順流而下,幽州、冀州的軍隊到達彭城,東西相連長達萬里,水陸大軍一齊進發,運輸船隻多達萬艘。陽平公苻融等率兵三十萬,先到達潁口。
(晉武帝)下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爲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爲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衆人共領八萬將士抵擋前秦軍;派遣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增援壽陽。謝琰,謝安的兒子。這時,前秦兵力已經很強盛,東晉朝廷上下震驚恐慌。謝玄進來,向謝安問計,謝安神色平靜,回答說:“朝廷已經另有打算。”然後就不說話了。謝玄不敢再說什麼,就讓張玄再次去詢問。謝安於是命令車駕山林別墅去遊賞,親朋全都來了,謝安與張玄下圍棋用別墅作賭注。謝安的棋藝通在張玄之下,這天,張玄(對前秦大兵犯境)有畏懼情緒,就使謝安成了他的敵手而不能取勝。謝安(下完棋後)於是登高遊覽,直到夜裏纔回來。桓衝深爲京城安危而憂慮,派三千精銳士兵前來保衛京師;謝安堅決地拒絕了,說:“朝廷謀劃已定,兵力和裝備都不缺,你鎮守的荊州是京師建康西邊的屏障,應該留下這些精銳部隊作爲防備。”桓衝對輔佐的官吏感嘆曰:“謝安石有執掌朝政的才能和度量,(但他)不懂得用兵的韜略。如今大敵就要到了,他還不停地外出遊玩閒談,派幾個沒有經歷過大事的孩子抵禦敵軍,兵力又少又弱,東晉的命運已可想而知,我們這些人將臣服於前秦氐族人的統治了!”(注:古代北方遊牧民族都披髮左衽,而中原華夏民族則束髮右衽。桓衝在這裏借用典故,意指東晉將會戰敗。)
太元八年,冬,十月,前秦的陽平公苻融等攻打壽陽。癸酉日這天,攻下壽陽,活捉了東晉的平虜將軍徐元喜等人。苻融讓參軍河南人郭褒擔任淮南太守。慕容垂攻克了鄖城。胡彬聽說壽陽被攻陷,退守硤石,苻融率軍進攻。前秦的衛將軍梁成等人率領五萬人馬在洛澗駐紮,在淮水邊設置柵欄來阻擋東晉的軍隊。謝石、謝玄等在距離洛澗二十五里的地方駐軍,因害怕梁成的軍隊而不敢前進。胡彬糧草用盡,暗中派使者報告謝石等人說:“如今敵人強盛而我方沒有糧草,恐怕再也見不到東晉的大軍了!”前秦士兵抓住了這個使者,把他送交陽平公苻融。苻融派人騎馬向秦王苻堅報告說:“敵人兵力少很容易擒獲,只是擔心他們逃跑,應該趕快前去攻打!”苻堅於是把大軍留在項城,帶領輕裝的八千騎兵,晝夜行軍在壽陽與苻融會合。苻堅派尚書朱序(東晉大臣,兵敗被俘降前秦,淝水戰後,復歸東晉)來勸說謝石等人,認爲:“強弱之勢不同,不如趕快投降。”朱序私下對謝石等人說:“如果前秦的百萬大軍全部來到,你們實在難以與他們爲敵。如今乘各路大軍還沒有到齊,應該儘快攻擊他們;如果打敗他的前鋒,就削弱了他們的士氣,可以就此徹底打敗他們。”
謝石聽說苻堅在壽陽,很害怕,想不交戰而使秦軍疲乏力衰。謝琰勸謝石聽從朱序的建議。十一月,謝玄派廣陵相劉牢之率領精兵五千人奔赴洛澗,離洛澗不到十里,梁成搶先佔據洛河,布成陣勢,等待劉牢之。劉牢之徑直前進渡過澗水,攻擊梁成,打敗了他們,將梁成和弋陽太守王詠斬首,又分兵阻斷他們歸去的渡口,秦的步兵騎兵潰不成軍,士兵爭先恐後地逃進淮水,死亡的士卒有一萬五千人。抓住秦的揚州刺史王顯等人,全部收繳他們的器械等各種軍用物資。於是謝石的各路大軍,水陸兩路同時進發。秦王苻堅與陽平公苻融登上壽陽城望去。只見晉兵陣容嚴整,又望見八公山上的草木,以爲都是埋伏在那裏的晉兵,回頭對苻融說:“這樣的軍隊也是勁敵,怎麼能說他們弱小呢!”悵然失意,這纔有了害怕的神色。
秦兵緊靠着淝水列陣,晉兵不能渡河。謝玄派使者對陽平公苻融說:“你孤軍深入,卻把陣勢擺在淝水邊,這是持久的打算,而不是想速戰速決。如果把你們的陣勢移動一下稍稍退卻,讓晉兵渡過淝水,來決一勝負,不是很好嗎!”秦的衆位將領都說:“我軍人多他們人少,不如阻擋他們,使他們不能渡河,可以萬無一失。”苻堅說:“只須帶兵稍稍後退,讓他們渡到一半時,我們用鐵騎踐踏而殺死他們,這樣沒有不能取勝的!”苻融也認爲對,於是指揮軍隊稍稍退後。秦兵於是開始後退,(這一退)無法停下來。謝玄、謝琰、桓伊等率兵渡過淝水攻擊秦軍。苻融騎馬奔馳壓陣,想以此阻擋退卻的士兵,但馬倒地,他被晉兵殺死,秦軍於是潰敗。謝玄等人乘勝追擊,追到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踩踏而死的士兵,躺滿原野塞滿河川。那些逃跑的士兵聽到風吹的聲音和鶴叫聲,都以爲晉兵就要追來,晝夜不敢停,在草叢裏行軍在野外住宿,再加上又冷又餓,死的人十分之七、八。剛開始,秦兵稍稍退卻時,朱序在陣後大聲呼叫說:“秦兵敗了!”士兵們於是狂奔逃命。朱序趁機與張天錫、徐元喜都(向東晉的大軍)奔來。繳獲秦王苻堅乘坐的雲母車。又攻下了壽陽,活捉淮南太守郭褒。
苻堅被流矢射中,單騎逃到至淮北,餓極了,有個百姓給他進獻稀飯和煮熟的豬腿,苻堅喫完,賞賜他帛十匹、綿十斤。那位百姓推辭說:“陛下害怕艱苦享受安樂,自己陷入危困的局面。臣是陛下的兒子,陛下是臣的父親,哪裏有兒子給自己的父親喫飯而求回報的呢!”(對帛、綿等)不看一眼就離開了。苻堅對張夫人(苻堅的寵姬)說:“我如今還有何面目治理天下啊!”悲傷地流下了眼淚。
這時,各路軍隊都潰敗了,只有慕容垂率領的三萬人馬得以保全,苻堅率領千餘人馬到他那裏去。世子寶(慕容垂第四子)對慕容垂說:“咱們的家國傾覆了,天命人心都歸於我們的君主,但時機和運氣還沒有到來,所以我們晦暫時把自己的鋒芒隱藏起來。如今秦主苻堅兵敗,他把他自身交給我們,這是上天借給我們這個便利來恢復燕國的國運,這個時機不能失去,希望你不要因爲苻堅對你的微小恩惠而忘記國家大事!”慕容垂說:“你們說的很對。但他憑一顆誠心來投奔我,怎麼能害他呢!上天如果拋棄他,何必擔心他不滅亡?不如保護他,在他危難時用美德報答他,慢慢等待時機再謀劃這件事!(這樣)既不辜負他一向對我們的好心,而且可以憑大義取得天下。”奮威將軍慕容德說:“秦強大的時候吞併了燕國,秦衰弱了我們攻取他,這是爲國家報仇雪恥,不是辜負他的好心;兄長爲什麼可以得到卻不攻取,放下(兵權)把數萬人馬交給別人呢?”
慕容垂說:“我過去被太傅慕容評不容,無處安身,爲逃命來到前秦,秦的國君把我當國士對待,恩惠禮遇都很周到。後來又被王猛出賣,無法表明自己的清白,秦主苻堅卻能明察,這樣的大恩怎麼能夠忘記呢!如果(不這樣做)我們氐族命運必定更加衰弱,我一定以懷柔之策招集關東兵民,來複興氐族先前的大業,而關西應該不是我們所有的。”冠軍行參軍趙秋說:“明公應當復興燕國的國運,在圖讖(古代巫師、方士製作的一種驗證吉凶的圖苻)上已經顯示出徵兆;如今天時已經來到,還等待什麼呢!如果殺了秦主,佔據鄴都,向西進軍,三秦之地也不是苻堅所有的了”!慕容垂的親黨大多勸說慕容垂殺掉苻堅,慕容垂都沒有聽從,把全部兵馬都交給了苻堅。平南將軍慕容暐屯兵鄖城,聽說苻堅被打敗,把他的部衆拋下不管自己逃跑了;到了滎陽,慕容德又勸說慕容暐起兵來複興燕國,慕容暐不聽。
謝安收到驛馬送來的戰報,知道秦兵已經被打敗,當時他正與客人下圍棋,收起書信放在坐榻上,臉上沒有一點喜悅的神情,仍像原先那樣下圍棋。客問他,他從容地回答說:“孩兒們已經如願把秦兵打敗了。”下完棋,他回內室,過門檻時(難以控制內心的喜悅而步履不穩),不知不覺間竟折斷了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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