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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麗 · 詠白菊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恨瀟瀟、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微風起,清芬醞藉,不減酴醾。
漸秋闌、雪清玉瘦,向人無限依依。似愁凝、漢皋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詩集

註解

多麗:詞牌名,一名《鴨頭綠》,一名《隴頭泉》,一百三十九字。此詞是《漱玉詞》中最長的一首。
瀟瀟:疾厲的風雨聲。一作「蕭蕭」。
瓊肌:指花瓣像玉一般的白菊。
貴妃醉臉:唐李浚《松窗雜錄》記載,中書舍人李正封有詠牡丹花詩云:「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唐明皇很欣賞這兩句詩,笑着對他的愛妃楊玉環說:「妝鏡臺前,宜飲以一紫金盞酒,則正封之詩見矣。」此句意謂:楊貴妃醉酒以後的臉蛋兒,就像李正封詩中的牡丹花那樣嬌豔動人。
孫壽愁眉:《後漢書·梁冀傳》:「妻孫壽,色美而善爲妖態,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爲媚惑。」
韓令偷香:韓令,指韓壽。《晉書·賈充傳》謂:韓壽本是賈充的屬官,美姿容,被賈充女賈午看中,韓逾牆與午私通,午以晉武帝賜充奇香贈韓壽,充發覺後即以女嫁韓。
徐娘傅粉:徐娘,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南史·梁元帝徐妃傳》:「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爲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去。」傅粉:此處當指徐妃「爲半面妝」之故實。一說傅粉指何晏之事。《三國志·曹爽傳》注引《魏略》稱何晏「美姿儀,面至白,平日喜修飾,粉白不去手」,人稱「傅粉何郎」。
看取:看着。取,語助詞。
屈平:屈原的名,字原,又自名正則,字靈均。
陶令:指陶淵明,一名潛,字元亮,曾任彭澤令。
蘊藉(yùnjiè):寬和有涵容。
酴醾(túmí):即荼蘼,花名,初夏開白色花。
秋闌:秋深。
瘦:一作「度」。
漢皋(gāo)解佩:《太平御覽·卷八〇三》引《列仙傳》雲:「鄭交甫將往楚,道之漢皋臺下,有二女,佩兩珠,大如荊雞卵。交甫與之言,曰:『欲子之佩。』二女解與之。既行返顧,二女不見,佩亦失矣。」此處當指男子有外遇。漢皋,山名,在今湖北襄陽西北;佩,古人衣帶上的玉飾。
紈(wán)扇題詩:紈扇,細絹製成的團扇。班彪之姑班婕妤,有才情,初得漢成帝寵愛,後爲趙飛燕所譖,退處東宮。相傳曾作《怨歌行》:「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爲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這種被棄女子的慨嘆,稱爲婕妤之嘆或婕妤之悲。
澤畔東籬:指代屈原、陶潛二位愛菊的詩人。

簡介

暫無內容

佳句

  •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翻譯

長夜裏,雖然放下了簾幕,小樓上依舊寒氣逼人。可恨那蕭蕭颯颯的無情風雨,在夜裏摧殘着如玉的白菊。看那白菊,不似楊貴妃的微紅醉臉,也不似孫壽的嬌柔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他們的行徑都不能拿來與白菊相比。細細看着,屈原和陶令,孤傲高潔的品性正與白菊相宜。微風吹起,白菊的清香蘊藉,絲毫不亞於淡雅的荼蘼。
秋天將盡,白菊愈發顯得雪清玉瘦,似向人流露出它無限依戀的惜別情懷。你看它似憂愁凝聚,在漢皋解佩;似淚灑於紈扇題詩。有時是明月清風,有時是濃霧秋雨,老天讓白菊在日益憔悴中度盡芳姿。我縱然愛惜,但不知從此還能將它留下多少時候。唉!世人如果都曉得愛護、欣賞,又何須再去追憶、強調屈原和陶淵明的愛菊呢?

評價

清·況周頤《珠花簃詞話》:李易安《多麗·詠白菊》,前段用貴妃、孫壽、韓椽、徐娘、屈平、陶令若干人物,後段雪清玉瘦、漢皋紈扇、朗月清風、濃煙暗雨許多字面,卻不嫌堆垛,賴有清氣流行耳。「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三句最佳,所謂傳神阿堵,一筆凌空,通篇具活。歇拍不妨更用「澤畔東籬」字。昔人評《花間》鏤金錯繡而無痕跡,餘於此闋亦云。
潘君昭《李清照詞鑑賞·〈多麗〉賞析》:此詞在《樂府雅詞》本中題爲「詠白菊」。李清照寫這一首詞,是因爲白菊是高潔的象徵。她所欽慕的是愛菊者屈原、陶淵明的高風亮節,並且也藉此自抒襟抱,達到詠物見志之目的。前闋用反襯手法形容所詠白菊的顏色姿態,藉此顯出其風度韻致,從而詠贊了屈平(原)和陶潛(淵明)的雅量高標。首四句寫秋夜風雨悽其,小樓上簾幕重重,還是抵不住寒氣的侵襲。在這漫漫的長夜裏,詞人所擔心的是那庭院中的叢叢白菊花,它的瓊肌玉骨,恐怕經受不起冷雨悽風毫不留情的摧殘。接着四句舉出幾個歷史人物的品貌特徵,說明白菊既不像貴妃醉酒後的臉龐,以嬌態媚人,也不像孫壽故意描成纖細彎曲的愁眉,以妖姿惑人,至於賈女私贈給韓壽的奇香的芬馨,還有徐娘半面妝上所塗抹的白粉,更是不足取,不能與白菊相比較。關於本詞的藝術手法,是通過前後闋內容相對比和首尾相呼應,以寫白菊顯示出人物的高風亮節,藉此透露出作者自身的志向。前闋以楊玉環和孫壽等低俗的容止來反襯白菊不同流俗的風采。後闋的漢皋仙女和漢宮婕妤乃是從正面來作爲白菊的陪襯,「也不似」是從反面說,「似」則是從正面寫,而屈原和陶淵明,則是以愛菊者的身份出現,他們的風度韻致也堪與白菊相比擬。另外,全詞先從自身感受寫起,只恨風雨無情,摧損白菊,末尾仍從自身愛菊收束,深怕芳姿憔悴,做到首尾呼應;末句更進一層,是慰安兼以挽留,意思是說可以不必爲苦憶昔人而萎謝化去,此地亦有愛菊之知音。詞意至此,拓開意境,以曠達之語道出作者輕視鄙俗,不甘隨俗浮沉的志趣;這種首尾相呼應而又在結句開拓詞境的寫法,使詞句顯得宛轉面多不盡之意。
陸堅、衛軍英《李清照作品賞析集》:古代詠物之作,常常有所寄託。李清照的這首詠菊詞即是一例。詞中所詠寫的白菊具有一種人格化傾向,她高潔自愛的本質實際上也可看做是作者胸臆的自然流露。因此,作品中所塑造的「白菊」形象,就具有雙重意義:既是菊,又是人。作品起句沒有直接言菊,而是着筆寫人,「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是寫昨夜景事。「小樓」、「簾幕」都是人的居室,講「夜長」,講「樓寒」,則更是人的感受。這種感受暗示出了一種輾轉難眠景象,這就很自然地與下面的「恨蕭蕭、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相契合了。有人認爲這裏「瓊肌」是特指白菊像玉一樣的美好晶瑩,雖然所說不無道理,然細加品味猶嫌過於坐實。從所謂的形象的雙重意義上來理解,這裏「揉損瓊肌」還含有對人徹夜難眠、輾轉反側的呼應。所以說,恨風雨之無情,正是在言人之多情。惟其多情,方始睹物感人,把人情物態兩相疊合,賦予了這首詠菊詞以特別的意蘊,從而也就使得其下接連運用的一系列以人爲中心的歷史典故顯得貼切自然、入情入理,不覺有生澀之感……從不即不離的角度來說,這首詠菊詞,一方面緊扣白菊本身,從不同側面寫其形、意、格;另一方面又自然而然地把白菊的風神雅韻與屈原、陶淵明的超凡拔俗相聯繫,這就使得詠物之情不拘泥於物象本身,而達到了一種「神」的一致。同時,作者在對白菊的描寫中,從一開始就融人了自身的情感,以菊爲託,訴盡衷腸。像「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清麗舒暢,形神畢肖,情韻兼具,在簡淡素雅之中,把情、理、趣融爲一體,構成了一種高超的藝術境界。作品中富於理想而又深於情致,於超越之中隱含着深沉,又在纏綿之間創造出一種高致,賞物而不滯於物,用情而不溺於情,輕靈之思見諸於繾綣之意,這是李清照作爲一個傑出抒情詞人的不同凡響之處,也是她詠物之作的高韻獨到之點。易安詞作,向以明麗素雅、淡樸清新著稱,雖重質情,卻不尚故實,但這首詞卻通篇用典,這可說是一個例外。從作者的寄寓和形象的要求來看,詞中一系列典故的運用無疑對加強感情,賦予白菊一種人格化力量增色不少,使形象得以豐滿和深化,具有一種真切實在的生命感。當然,從讀者閱讀的角度講,這種過多的用典,雖然不感堆砌,但也不免有一些文字上的障礙。
孫崇恩《李清照詩詞選》:詞的上闋描寫吟詠白菊的高潔姿質。起筆寫秋寒、長夜,襯出孤寂不安的心情;接着抒情,「恨無情風雨」‘「揉損瓊肌」,寫出了白菊所處的惡劣環境,表現了愛憎,點明瞭題旨。然後用對比法,並引一系列歷史人物做反襯,讚頌白菊高潔清芬,傲岸不屈的性格。下闋續寫白菊的高潔品質,轉而抒發惜菊之情。先寓情於物,賦予白菊以人的品格,讚美白菊在寒秋仍清白如雪,瘦姿如玉,惋惜它在「濃煙暗雨」侵逼下日漸枯萎的姿質;接着寫愛菊之心,抒惜菊之情……結尾承上文,用「澤畔東籬」突出表現了對屈原、陶淵明的仰慕之情。全詞委婉雅緻,含意深遠,化用許多典故而不嫌堆垛,通篇不着一個「菊」字,而以白菊隱喻自詠,表現了女詞人憎惡鄙俗,追求高潔人格的情懷,以及在詠物詞中卓爾不羣,創意出奇的藝術追求。
劉瑜《李清照全詞》:「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白菊的容顏不像貴妃醉酒那樣臉泛紅暈,嬌妍柔媚,也不像孫壽那樣故作愁眉,妖態惑人。如果用靠從他人那裏得來的香味裝點自己的韓令,用青春已過而靠傅粉打扮容顏的徐娘來比擬白菊,那未免太新鮮離奇了。「貴妃醉臉」,「孫壽愁眉」,靠的是自己的矯揉造作;韓令、徐娘是靠外來的東西來美化自己。作者運用兩組對偶句,既是擬人,又是用典,兼用多種藝術手法,讚美白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天生麗質、純潔高雅的自然之美。
徐培均《李清照詞箋註》:詞裏所詠白菊,似有寄託,風雨揉損瓊肌,蓋喻政治風波對趙家的打擊;不似貴妃、孫壽、韓令、徐娘云云,蓋喻不屑取媚蔡京等權貴。而屈原遭饞去國、陶潛桂冠隱退,正借喻明誠與自己屏居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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