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策
臣竊惟事勢,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爲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爲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爲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奴賓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樸,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鹹理,生爲明帝,沒爲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爲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爲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爲陛下計,亡以易此。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爲東帝,親兄之子西鄉而擊,今吳又見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爲邪!此時而欲爲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爲,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爲安,以亂爲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爲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並起,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諸公幸者,乃爲中涓,其次廑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爲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爲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爲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爲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適啓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雖賢,誰與領此?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徵矣,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剝割,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爲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 臣竊跡前事,大抵強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強,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爲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鹹知陛下之明。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爲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爲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爲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鹹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故天下鹹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之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致順,故天下鹹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爲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爲錮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爲已。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爲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漢歲致金絮採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爲國有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又類闢,且病痱。夫闢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上不輕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冑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爲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爲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禍不息,長此安窮!進謀者率以爲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爲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爲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爲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可爲流涕者此也。 今民賣僮者,爲之繡衣絲履偏諸緣,內之閒中,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古者以奉一帝一後而節適,今庶人屋壁得爲帝服,倡優下賤得爲後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綈,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庶人㜸妾緣其履: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爲奸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耳,然而獻計者曰“毋動”,爲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進計者猶曰“毋爲”,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並倨;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然並心而赴時,猶曰蹷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信併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曩之爲秦者,今轉而爲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搴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僞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爲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耳目,以爲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爲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爲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此非天之所爲,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爲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壞。《筦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奸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爲虛。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奸人幾幸,而衆心疑惑。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夏爲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爲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爲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爲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爲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爲太保,周公爲太傅,太公爲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爲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爲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則入於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採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諺曰:“不習爲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爲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爲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爲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捨。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教,或𢿛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𢿛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慾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爲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爲主上豫遠不敬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然則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系緤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衆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爲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爲也。頑頓亡恥奊詬亡節,廉恥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坐污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遷就而爲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犛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上不執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爲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捍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爲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爲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爲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爲,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詩集
註解
長太息:深長地嘆息。《楚辭·離騷》:“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疏舉:逐條列舉。疏,分條說明的文字。 治:社會安定、太平(跟“亂”相對)。《荀子·天論》:“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天也。” 厝(cuò):安置、放置。 舛逆:顛倒、悖逆。舛,錯誤、錯亂、違背。 衡決(héngjué):橫裂,不銜接。 搶攘(chēngrǎng):紛亂的樣子。 賓服:歸順;服從。 大數:自然法則,氣數。此處指大勢。 順治:順從而大治,指社會秩序井然而安定。 顧成:漢文帝廟名。《漢書·文帝紀》:“(四年冬)作顧成廟。” 下風:風所吹向的那一方;比喻處於下位,卑位。 亡:古同“無”,沒有。 易:改變。 樹國:建立諸侯國。 相疑:指朝廷同封國之間互相猜忌。通行本《漢書》“疑”下無也字,據《羣書治要》補。 被:遭受。 爽:傷敗,敗壞。 安上而全上:指穩定中央政權,保全黎民百姓。 親弟:指漢文帝的弟弟淮南厲王劉長。 謀爲東帝:《漢書·五行志下之上》:淮南王長“歸聚奸人謀逆亂,自稱東帝”。劉長的封地在今安徽淮河以南地區,在長安的東方。劉長謀反後被廢死。 親兄之子:指齊悼惠王劉肥的兒子濟北王劉興居。 鄉:嚮。漢文帝三年(公元前201年)前濟北王謀反,發兵襲擊滎陽,失敗被殺。 “今吳又見告矣”句指吳王劉濞抗拒朝廷法令而被告發。見告,被告發。 春秋鼎盛:即正當壯年。春秋,指年令。 行義未過:行爲得宜,沒有過失。 “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乎”句:吳王等諸侯的實力,要比前述親弟、親兄之子大得多。莫大,最大;十此,十倍於此。 大國之王:指較大的封國的諸侯王。 傅:朝廷派到諸侯國的輔佐之官。 相:朝廷派到諸侯國的行政長官。 冠:二十歲。古代男子二十歲時舉行冠禮,標誌已成年。天子、諸侯則在二十歲時加冠。 稱病賜罷:被以衰病爲由罷免。 丞尉以上:泛指諸侯國之官吏。丞尉,縣官。 偏:同“遍”。《漢書》通行本作偏,據《羣書治要》改。 堯舜:上古傳說中的聖明之君。 黃帝:古史傳說中的上古帝王。 “日中必熭(wèi),操刀必割”句:比喻機不可失。見《六韜》太公之語,《六韜》是一部講兵法的書。熭,曬,曬乾。 此道:即前引黃帝話中的道理。 順:遵循。 全安:下全上安。 墮:譭棄。 骨肉之屬:指同姓諸侯王,他們都是皇帝的親屬。 抗:舉。 剄:割頭頸。 季世:末年。 齊桓: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國君,曾多次大會諸侯訂立盟約,成爲春秋時第一個霸主。 匡:匡王,挽救。 “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以上三句:假設是說,如果文帝處於齊桓公的地位沒有天子之位,沒有有利的時機,沒有天助,便一定不能成爲霸主。 曩時:從前,以往。 “淮陰侯”八句:淮陰侯即韓信;黥布即英布,漢初封爲淮南王,彭越漢初封爲梁王,都因謀反被劉邦所殺;韓信指韓王信,漢初封韓王,後投降匈奴反漢;張敖,漢高祖劉邦的女婿,漢初諸侯王趙王張耳的兒子,襲封趙王,後因與趙丞相貫高謀刺劉邦的事有牽連,改封平宣侯;盧綰,漢初封燕王,後叛逃匈奴,被封爲東胡盧王,死於匈奴中;陳豨(xī),漢初任諸侯國代國丞相,後反漢,自立爲趙王,被殺。這些人都爲異姓諸侯王。 亡恙:無病。亡,同“無”。 餚亂:混亂。餚,同“淆”。 高皇帝:即漢高祖劉邦。 併起:一齊起兵反秦。 仄室:側室。 豫:預。 席:憑藉。 中涓:皇帝的親近之臣。 舍人:門客。樊噲等曾爲劉邦舍人。 不逮:不及。 膏腴:肥沃。 王(wàng):封王,動詞。 渥:優厚。 角:競爭、較量。 臣之:使他們臣服。 身封:親自分封。 是:指親自分封諸侯之事。 諉:推諉,推託。 疏:疏遠。指相對於親戚而言,韓信等都是異姓王。 親者:指同姓諸侯王。 “假令”七句:悼惠王,劉肥,劉邦子,封齊王;元王,劉交,劉邦弟,封楚王;中子,劉邦子如意,封趙王;幽王,劉邦子劉友,封淮陽王,後徙趙;共(公)王,劉邦子劉恢,封梁王;靈王,劉邦子劉健,封燕王;厲王,即淮南王劉長,厲是諡號。 布衣:平民百姓。 昆弟:兄弟。 帝制:指仿行皇帝的禮儀制度。 “擅爵人,赦死罪”句:封爵位、赦死罪,都是應屬於皇帝的權力。爵人,封人以爵位。 黃屋:黃繒車蓋。皇帝專用。 圜(huán)視而起;向四方看。圜,圍繞;起,發生騷亂。 馮敬:漢初御史大夫,曾彈劾淮南厲王長。 誰與:與誰。 領:治理。 效:結果。 負強而動:憑恃強大發動暴亂。 其所以然:指導致這種局面的分封制度。 “同姓襲是跡而動”句:暗指吳王劉濞。襲,沿襲。 徵:徵象,兆頭。 移:改變,這裏有趨向的意思。 坦:春秋時人名,以屠牛爲業。 芒刃:鋒刃。 頓:通“鈍”。 排:批,分開。 理:肌肝之文理。 解(xiè):通“懈”,四肢關節、骨頭之間的縫隙。 髖(kuān)寬:上股與尻之間的大骨。 髀(bì)敝:股骨。髖髀泛指動物體中的大骨。 斤:砍木的斧頭。斤、斧在這裏作動詞用。 嬰:施加。 跡前事,總結歷史的經驗。跡,追尋。 韓信:韓王信。 胡:匈奴。 因:憑藉。 資:資助,供給。 用梁:利用封爲梁王的勢力。 長沙:長沙王。漢初吳芮被封爲長沙王,子孫世襲。 在:同“才”。二萬五千戶,指長沙王所統治的戶數。 完:保全。 勢疏:與皇帝關係疏遠。 樊:舞陽侯樊噲。 酈:曲周侯酈商。 絳:絳侯周勃。 灌:潁陰侯灌嬰。 以:同“已”。 信:韓信。 越:彭越。 倫:輩。 徹侯:爵位名,後避漢武帝劉徹諱改爲通侯,又改爲列侯,只享受封地的租稅,不問封地行政,也不一定住在封地。 菹醢:把人殺死剁成肉醬。 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多封諸侯國而減弱每個諸侯國的力量。 使以義:使之遵守朝廷法紀。 輻湊:歸聚。輻,車輪中連接輪圈與輪軸的直木。 細民:平民。 割地定製:定出分割土地的制度。 舉使君之:讓他們去做空置的諸侯國的國君。 削頗入漢者:諸侯王有因犯罪。而被削地由漢朝中央政府沒收的。因被削之地可能在諸侯國的中心地帶,所以下文有“爲徙其侯國”的做法。頗,大量。 爲徙其侯國:把這個侯國遷往他處。 數償之:照數償還。即將被沒收的土地還給他們。 “一寸之地”四句:意爲天子多封王並非與各諸侯王爭利,而是爲了穩定國家。 莫慮不王:不愁不做王。 倍畔:背叛。倍,通“背”。 利幾:人名,項羽部將,降漢被封爲潁川侯,後反叛被殺。 柴奇、開章:人名,兩人均參與淮南王劉長的謀反事件,爲之出謀畫策。 鄉:嚮。 赤子:嬰兒。這裏指年幼的皇帝。 植:扶植。 遺腹:遺腹子。 朝:朝拜。 委裘:亡君留下的衣冠。 五業:指上文所說的明、廉、仁、義、聖五項功業。 誰憚:憚誰,顧忌什麼。誰,何。 瘇(zhǒng):腿腳浮腫。 脛:小腿。要,腰。 指:腳趾。股,大腿。 平居:平時。 信:伸。 搐:抽搐。 亡聊:無所依賴。 錮疾:積久不易治的病症。 扁鵲:人名,春秋戰國時的名醫。 ?盭:腳掌扭折。?,同“蹠”,腳面上接近腳趾的部分;盭,古同“戾”,乖違。 元王:楚元王劉交,劉邦的弟弟。元王之子,楚夷王劉郢客。 今之王者:指楚王劉戊。 惠王:齊悼惠王劉肥,劉邦子。 今之王者:指齊共王劉喜。 親者:指文帝的子弟。 疏者:指從弟、兄子之子。 偪:同“逼”。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句:賈誼《治安策》開首有:“臣竊惟事勢,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以長嘆息者六……”。以上就是“可爲痛哭者一”。 縣(xuán):系掛。《國語·晉語》:“驪姬請使申,處曲沃以速縣。”。注:“縊也。” 蠻夷:亦作“蠻彝”。古代對四方邊遠地區少數民族的泛稱。亦專指南方少數民族。《書·舜典》:“柔遠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史記·孝武本紀》:“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 匈奴:中國古代北方民族之一。戰國時遊牧於燕、趙、秦以北地區。其族隨世異名,因地殊號。戰國時始稱匈奴和胡。 嫚娒:亦作“嫚侮”。輕蔑侮辱。 亡已:無已,沒完沒了。顏師古注:“亡已,言不可止也。” 金絮:銀兩與絹。 採繒:彩色絲織品。 夷狄:古稱東方部族爲夷,北方部族爲狄。常用以泛稱除華夏族以外的各族。 共貢:以貢品奉獻。共,通“供”。《史記·燕召公世家》:“使燕共貢天子,如成周時職。” 亶:古同“但”,僅、只。 病痱:患風病。痱,古代稱偏癱症。 長爵:高的爵位。 五尺:即“五尺之僮、五尺之童”。指尚未成年的兒童。古尺短,故稱。 斥候:亦作“斥堠”,古代的偵察兵,起源於漢代,並因直屬王侯手下而得名,分騎兵和步兵。 介冑:鎧甲和頭盔;介,甲;胄,盔。 戎人:中國古代稱西部民族。 亡具甚矣:太沒才能了。亡,無;具,才能,《文選·李陵·答蘇武書》:“皆信命世之才,抱將相之具。” 屬國:附屬國,此處是典屬國的省稱,官名,秦始置。掌管與少數民族往來的事務,西漢沿之。 中行說(ZhōnghángYuè):西漢文帝時人,原爲宮廷太監,後因陪送公主到匈奴和親而對漢王朝懷恨在心,轉而投靠匈奴,成爲單于的重要謀臣。 笞:用鞭杖或竹板打。 田彘(zhì):田豬。彘,豬 畜菟:家兔。菟,通“兔”。 細娛:指遊樂。遊樂對軍國大事言爲細事。 僮(tóng):封建時代受奴役的未成年人。 偏諸:古代名貴織物。也稱“織絨”、“絨”。 閒:馬廄,關養馬的地方。 白縠(hú):白色縐紗。縠,有皺紋的紗。 紈:細緻潔白的薄綢 黼繡(fǔxiù):古代繡有斧形花紋的衣服。 不屈:不竭;不盡。《老子》:“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皁(zào):穿黑色衣服的差役(古代賤役,後專稱衙門裏的差役); 綈(tí):古代一種粗厚光滑的絲織品。 㜸(niè)妾:亦作“孼妾”,賤妾,地位低下的妾。 商君:商鞅,戰國時期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法家代表人物,因在河西之戰中立功獲封商於十五邑,號爲商君,故稱之爲商鞅。商鞅通過變法使秦國成爲富裕強大的國家,史稱“商鞅變法”。 出贅:男子到女家就婚,成爲女家的一員。贅,招女婿。 耰(yōu):古代弄碎土塊、平整土地的農具。 鉏(chú):古同“鋤”,鋤頭弄鬆土地及除草的工具 誶(suì)語:斥責、責罵。誶,責罵。 “抱哺其於,與公並倨”句:抱着懷中喫奶的嬰兒,就與公爹姘居鬼混。抱哺,哺養。 大賢:非常有道德才能的人。此指漢高祖劉邦。 顧行:顧全德行。 搴:拔取。 兩廟:指高祖、惠帝。 簿書:記錄財物出納的簿冊;官署中的文書簿冊。 期會:謂在規定的期限內實施政令。多指有關朝廷或官府的財物出入。 刀筆:古代書寫工具。古時書寫於竹簡,有誤則用刀削去重寫,泛指尺牘。 筐篋(qiè):用竹枝等編制的狹長形箱子。 乖亂:謂不守禮法,胡作非爲。乖,不順、不和諧。 經制:經理節制;此指治國的制度。 君君臣臣: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 維楫:亦作“維檝”。系船之繩和船槳。 闕(quē):皇宮門前兩邊供瞭望的樓。 廟:供奉祖先的房屋。 趨:快走。 赤子:剛生的嬰兒。 成王:周成王姬誦,周武王之子,西周第二位君主,諡號成王。周成王繼位時年幼,由周公旦輔政,親政後,營造新都洛邑、大封諸侯,還命周公東征、編寫禮樂,加強了西周王朝的統治。 召公:又作“邵公”、“召康公”、“太保召公”。姓姬名奭(shì),周武王的同姓宗室。曾輔助周武王滅商,被封於燕,是後來燕國的始祖。周成王時,他出任太保,支持周公旦攝政當國,支持周公平定叛亂。 周公:周朝爵位,得爵者輔佐周王治理天下。歷史上的第一位周公名叫姬旦,故稱周公或周公旦。武王死後,其子成王年幼,由他攝政當國。平定三監之亂後,大行封建,營建東都,制禮作樂,還政成王,在鞏固與發展周朝統治上起了關鍵作用,對中國歷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太公:姜子牙,姜姓,呂氏,名尚。姜子牙後輔佐了西周王,當了丞相,稱“太公望”,俗稱太公。西周初年,被周文王封爲“太師”(武官名),被尊爲“師尚父”。 擇其所耆(shì):古同“嗜”,愛好。 妃色:即緋色,淡紅色。妃,通“緋”,亦稱楊妃色,猶女色。 東學:周代五學之一。周有東、南、西、北四學,並太學稱五學。 鸞和:古代車上的兩種鈴子。《周禮·夏官·大馭》:“凡馭路儀,以鸞和爲節。”鄭玄注:“鸞在衡,和在軾,皆以金爲鈴。” 告訐:責人過失或揭人陰私;告發。 劓(yì):古代割掉鼻子的一種酷刑。 諭教:曉諭教誨。“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胡三省注引顏師古曰:“諭,曉告也。” 一人:特指天子。 慶:《詩傳》雲:“善也”; 兆民:出自《尚書·呂刑》,指廣大民衆。兆,萬億, 遷善遠罪:向善而遠離罪惡。 湯武:商湯與周武王的並稱。 廣裕:隆盛、顯赫、繁庶。 蠻貊(mò):亦作“蠻貉”、“蠻貃”,古代稱南方和北方落後部族,亦泛指四方落後部族。 四夷:古代華夏族對四方少數民族的統稱。含有輕蔑之意。 陛:從“阜”,表示與地形地勢的高低上下有關。本義指帝王宮殿的臺階。 蹴:踢、踏。 芻:喂牲畜的草,亦指用草料喂牲口。 黥(qíng):古代在人臉上刺字並塗墨之刑,後亦施於士兵以防逃跑。 刖(yuè):古代的一種酷刑,把腳砍掉。 棄市:《禮記·王制》:“刑人於市,與衆棄之。”棄,同“棄”,本指受刑罰的人皆在街頭示衆,民衆共同鄙棄之,後以“棄市”專指死刑。 望夷:秦代宮名。因東北臨涇水以望北夷,故名。秦末,趙高迫殺秦二世於此。 苴(jū):鞋裏墊的草。 履:鞋。 司寇:官名,掌管刑獄、糾察等事;也指漢代刑罰名,罰往邊地戍守防敵。司,通“伺”。 簠簋不飾(fǔguǐbùshì):指爲官不清正廉潔的人。簠簋,古代的食器、祭器;不飾,不整齊。 帷薄不修(wéibóbùxiū):指家庭生活淫亂。帷薄,帳幔和簾子,古代用以障隔內外;修,整飭,男女不分,內外雜沓。 罷軟:亦作“罷輭”,疲沓軟弱。 不職:不稱職。 譴何:責問。顏師古注:“譴,責也。何,問也。”
簡介
《治安策》(又名《陳政事疏》)是西漢文學家賈誼的名文之一。賈誼任梁懷王太傅期間,漢文帝多次向他徵求治國方略,賈誼亦多次上書陳述政事,針對文帝時期匈奴侵邊、制度疏闊、諸侯王割據等問題進行了深入分析。後由班固收入《漢書·賈誼傳》中。
佳句
-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
翻譯
我私下考慮現在的局勢,應該爲之痛哭的有一項,應該爲之流淚的有兩項,應該爲之大聲嘆息的有六項,至於其他違背情理而傷害大道的事,很難在奏疏中一一列舉。向陛下進言的人都說現在天下已經安定了,已經治理得很好了,我卻認爲還不是那麼回事。說天下已經安定已經大治的人,不是愚昧無知,就是阿諛奉承,都不是真正瞭解什麼是治亂大體的人。有人抱着火種放在堆積的木柴之下,自己睡在這堆木柴之上,火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時候,他便認爲這是安寧的地方,現在國家的局勢,與此有什麼不同!本末顛倒,首尾衝突,國制混亂,不合理的現象嚴重,怎麼能夠說是大治!陛下爲什麼不讓我對您詳細地說明這一切,因而提出使國家真正大治大安的方策,以供陛下仔細斟酌選用呢? 射箭打獵之類的娛樂與國家安危的關鍵相比,哪一樣更急迫?假若所提的治世方法,需要耗費心血,摧殘身體,影響享受鐘鼓所奏音樂的樂趣,可以不加採納;我的治國方策,能保證使陛下所享受的各種樂趣不受影響,卻可以帶來封國諸侯各遵法規,戰爭不起,平民擁護首領,匈奴歸順,純樸之風響徹邊陲,百姓溫良樸素,官司之類的事情停止不發。大的氣數已定,那麼,全國便會順應而治理得好,四海之內,一派昇平的氣象,萬物都符合事理,陛下在生時被稱爲明帝,死後成爲明神,美名佳譽永垂青史。《禮》書上說宗廟有功德,使您的顧成廟被尊稱爲大宗,得以與太祖共享盛名,與大漢天下共存亡。創建長久安定的形勢,造成永久太平的業績,以此來承奉祖廟和六親,這是最大的孝順;以此來使老百姓得到幸福,使芸芸衆生得到養育,這是最大的仁;創設準則,標立紀綱,使大小事物各得其所,對後代可以爲萬世子孫樹立楷模,即使是後世出現了愚魯、幼稚、不肖的繼承人,由於他繼承了您的鴻業和福廕,還可以安享太平,這是最明智的辦法。憑陛下的精明練達,再有稍微懂得治國之道的人輔佐,要達到這一境界並不困難。其內容全都可以原本地向陛下陳述,希望陛下不要忽視。我謹慎地用它來考察過天地的變化,應驗過往古的情況,覈對過當今的事情,日夜思考而詳細地知道了它的內容,即使是禹和舜再生,爲陛下考慮,也不能加以改變。 建立諸侯國過於強大,本來必然會造成天子與諸侯之間互相對立的形勢,臣下屢遭禍害,皇上也多次憂傷,這實在不是使皇上放心、使臣下保全的辦法。如今有的親兄弟圖謀在東方稱帝,親侄子也向西襲擊朝廷,近來吳王的謀反活動又被人告發。天子現在年富力強,品行道義上沒有過錯,對他們施加功德恩澤,而他們尚且如此,何況最大的諸侯,權力比他們還要大十倍呢! 雖然如此,但是天下還比較安定,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爲大諸侯國的國王年紀還小沒有成年,漢朝安置在那裏的太傅、丞相還掌握着政事。幾年以後,諸侯王大都加冠成人,血氣方剛,而漢朝委派的太傅、丞相都要稱病還鄉了,而諸侯王會自下而上地普遍安插親信,如果這樣的話,他們的行爲同淮南王、濟北王有什麼區別呢?到了那時,而想求得天下安定,即使是唐堯、虞舜在世也辦不到了。 黃帝說:“到了中午一定要抓緊曝曬,拿着刀子一定要趕緊宰割。”現在要使治安之道順利而穩妥地推行,是十分容易的。假使不肯及早行動,到頭來就要毀掉親骨肉,而且還要殺他們的頭,這難道同秦朝末年的局勢還有什麼區別嗎?憑着天子的權位,趁着當今的有利時機,靠着上天的幫助,尚且對轉危爲安、改亂爲治的措施有所顧慮,假設陛下處在齊桓公的境地,大概不會去聯合諸侯匡正天下吧?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那樣做的。假如國家的局勢還像從前那樣,淮陰侯韓信還統治着楚,黥布統治着淮南,彭越統治着梁,韓王信統治着韓,張敖統治着趙,貫高做趙國的相,盧綰統治着燕,陳還在代國,假令這六七個王公都還健在,在這時陛下繼位做天子,自己能感到安全嗎?我判斷陛下是不會感到安全的。在天下混亂的年代,高祖和這些王公們共同起事,並沒有子侄親屬的勢力做爲依靠。這些王公走運的就成了親近的侍從,差一點的僅當個管理宮中事務的官員,他們的才能遠不及高祖。高祖憑着他的明智威武,即位做了天子,割出肥沃的土地,使這些王公成爲諸侯王,多的有一百多個城,少的也有三四十個縣,恩德是優厚的了,然而在以後的十年當中,反叛漢朝的事發生了九次。陛下跟這些王公,並沒有親自較量過才能而使他們甘心爲臣的,也不是親自封他們當諸侯王的。即使高祖也不能因此而得到一年的安寧,所以我知道陛下更不能得到安寧的。不過,上面這些情況,還有可以推託的理由,說是“關係疏遠”。那就請允許我試着談談那些親屬諸侯王吧。假如讓齊悼惠王統治着齊,楚元王統治着楚,趙王統治着趙,幽王統治着淮陽,恭王統治着梁,靈王統治着燕,厲王統治着淮南,假如這六七位貴人都還健在,在這時陛下即皇帝位,能使天下太平嗎?我又知陛下是不能的。像這些諸侯王,雖然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他們都懷有老百姓那種兄弟關係的想法,大概沒有不想採用天子的制度,而把自己當做天子的。他們擅自把爵位賞給別人,赦免死罪,甚至有人乘坐天子的黃屋車。他們不執行漢朝的法令。即使執行了,像厲王那樣的不守法的人,命令他都不肯聽從,又怎麼能招他來呢!幸而召來了,法律怎麼能施加到他身上呢!動了一個近親,天下諸王都環視着驚動起來。陛下的臣子當中即使有馮敬那樣勇敢的人,但是他剛開口揭發諸侯王的不法行爲,刺客的匕首已經刺進他的胸膛了。陛下雖然賢明,誰能和您一起來治理這些人呢?所以說,關係疏遠的諸侯王必定危險,關係親近的諸侯王也一定作亂,這是事實所證明了的。那些自負強大而發動叛亂的異姓諸侯王,漢朝已經僥倖地戰勝他們了,可是卻沒有改變釀成叛亂的制度。同姓諸侯王也襲用了這種做法,發動叛亂,如今已有徵兆了,形勢又完全回覆到以前那種狀態!災禍的變化,還不知道要轉移到何處,英明的皇帝處在這種情況下,尚且不能使國家安寧,後代又將怎麼辦呢! 屠牛坦一早晨宰割了十二頭牛,而屠刀的鋒刃並不變鈍,這是因爲他所刮剔割剝的,都是順着肉的肌理下刀。等碰到胯骨、大腿骨的地方,那就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頭去砍了。仁義恩厚好比是君王的刀刃,權勢、法制好比是君王的砍刀、斧頭。如今的諸侯王好比是胯骨、大腿骨,如果放棄砍刀、斧頭不用,而要用刀刃去碰,我認爲刀子不是出缺口就是被折斷。爲什麼仁義恩厚不能用在淮南王、濟北王的身上呢?因爲形勢不容許啊! 我私下裏考察從前的事件,大體上是勢力強大的先反:淮陰侯韓信統治着楚,勢力最強,就最先反叛;韓王信依靠了匈奴的力量,就又反叛了;貫高藉助了趙國的條件,就又反叛了;陳部隊精銳,也反叛了;彭越憑藉梁國,也反叛了;黥布憑藉淮南,也反叛了;盧綰勢力最弱,最後反叛。長沙王吳芮纔有二萬五千封戶,功勞很少,卻保全了下來,權勢最小而對漢朝最忠順;這不只是由於性情和別人不同,也是由於形勢使他這樣。倘若從前讓樊噲、酈商、周勃、灌嬰佔據幾十個城爲王,那現在他們由於作惡而亡國,也是可能的。假使讓韓信、彭越之流,只居於徹侯的地位,即便今天也還能保全,也是可能的。既然如此,那麼天下大計就可以知道了。要想使天下諸侯王都忠心歸附漢朝,那最好讓他們都像長沙王一樣;要想讓臣下不至於像韓信那樣被殺掉,那最好讓他們像樊噲、酈商那徉;要想使天下安定,最好多多建立諸侯國而使他們的勢力減小。力量弱小就容易用道義來指使他們,國土小就不會有反叛的邪念。這樣就使全國的形勢,如同身體使喚手臂,手臂使喚手指似的,沒有不聽從指揮的。諸侯王不敢有反叛的想法,如同輻條聚向車輪一樣,都歸順天子,即使是老百姓,也會知道他們都很安穩。這樣,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英明。分割土地,定出制度:把齊、趙、楚三個王國分成若干侯國,讓齊王、趙王、楚王的子孫,全都依次受封先人的那份封地,一直到分盡爲止。對燕、梁等其他王國也是這樣。有些封地大而子孫少的,也都分成若干侯國,暫時空着擱置起來,等着他們的子孫出生以後,再封他當候。諸侯王的封地,有不少已被削除收歸漢朝所有的,那就替他們調整侯國所在的地區,等到要封他的子孫到別的地方去的時候,按候國的應有戶數,給以補償。一寸土、一口人,皇帝也不沾他們的,確實只是爲了安定太平罷了。這樣,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廉潔。分封土地的制度一旦確定,宗室子孫沒有不考慮保住自己的統治的。臣子沒有背叛的念頭,皇帝沒有討伐的想法。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仁德。法令制定了,沒有人觸犯;政令推行了,沒有人牴觸。貫高、利幾一類的陰謀不會出現,柴奇、開章那樣的詭計不會萌生。老百姓都向往良善,大臣都向皇上表示恭順。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道義。這樣,即使讓幼兒當皇帝,天下也很安定;即使立一個遺腹子作天子,讓臣子朝拜老皇帝遺留下來的皇袍,天下也不致於混亂。這樣,就可以使天下安定無事,後代也稱頌陛下的聖明。只要採取這樣的措施,上述五個方面的業績也就隨之而來了,而陛下又怕什麼而久久不這樣辦呢? 當今,天下的形勢像得了嚴重的浮腫病:小腿粗得差不多像腰圍,腳指粗得差不多像大腿。平時都不能伸屈自如,一兩個指頭抽搐,渾身就覺得無所依賴。喪失了今天的機會而不醫治,一定要成爲難治的頑症。以後即使有扁鵲那樣神醫,也都無能爲力。這個病還不只是浮腫,還苦於腳掌扭折不能走動。楚元王的兒子,是陛下的叔伯兄弟,當今的楚王,是叔伯兄弟的兒子,齊悼惠王的兒子,是陛下親哥哥的兒子,當今的齊王是陛下哥哥的孫子。陛下自己的子孫,有的還沒有分封土地,以便安定天下,旁支的子孫,倒有人掌握大權來威脅皇帝。所以,我說:不僅是害了浮腫病,還苦於腳掌扭折了不能走動。令人痛哭的就是這樣一種病啊! 天下的形勢,正像一個倒吊着的人一樣。天子,本來是天下的頭顱。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天子的地位至高無上。蠻夷,本是天下的雙腳。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他們是卑賤的屬臣。現在匈奴態度傲慢,侮辱朝廷,侵佔土地,掠奪財物,對漢朝非常不敬,給天下製造的禍患,已經無以復加。但是漢朝廷卻要每年向匈奴奉送黃金、絲棉和絢麗的絲織品。蠻夷向漢朝發號施令,這是行使人主的權力;天子向蠻夷恭敬地納貢,這是在行屬臣的禮節。腳反而朝上,頭反而朝下,這樣頭腳倒置,誰也不能解救,這還能說國家有賢明的人嗎?還不僅僅是頭腳倒置,還有足病,而且又有風病。足痛,痛的是一邊,風病,痛的是一方。如今西部和北部的邊郡,雖然封有高爵守邊,仍然免除不了敵人入侵的憂患,從老至幼都因爲戰備而不得安寧,偵察人員要觀察烽火而不能睡覺,將士則披着鎧甲而睡,所以我說痛的是一方。醫生能夠治癒這種病,但是陛下卻不讓他治,這是應該爲之流淚悲傷的事。 陛下怎麼忍心以帝皇的尊號去作匈奴的諸侯,位勢既已卑下屈辱,但禍患卻不因此停息,長此下去怎麼會有窮盡!進諫的人大都認爲這樣做是對的,他們本來就不能解決,太缺乏治安的辦法了。我私下估計匈奴的人數不過漢朝一個大縣的人數,擁有廣大天下的漢朝被只有一縣人口的匈奴所困擾,我深爲當政者感到羞辱。陛下怎麼不讓我作屬國官去掌管匈奴事務?低照我的計謀,一定勒住單于的脖子而殺了他,降伏叛徒中行說而用鞭子抽他的背,率領匈奴的官民只聽陛下的命令。現在不去征服敵人而去獵取野豬,不捕捉造反的盜賊而去捕捉畜養的兔子,沉湎於微小的娛樂中而不考慮消除國家的大患,這不是用來安定天下的辦法。威德本來可以遠播於四海之外,但現在距離長安只有數百里之外的地方,朝廷的威嚴和政令都不能被接受,這又是應該爲之流淚悲傷的事。 如今那些賣奴婢的人,給奴牌穿上繡邊的衣服和絲邊的鞋子,然後關進交易奴婢的欄中,這種服飾是古代王后穿的,只是進廟祭祀才穿平時都不穿的,但現在平民卻用來給奴婢穿。那種白皺紋紗作面子,薄細絹作裏子的花邊衣服,是古代天子的衣服,如今富人大商人卻用於招待客人時裝飾牆壁。古代百姓爲了侍奉天子和王后而適當節省,今天平民住房的牆壁可以用帝王的衣服做裝飾,低賤的歌女藝妓可以用皇后服飾,這樣做而要天下的財源不窮盡,恐怕是不可能的。況且皇帝自己也穿質量粗劣的黑色衣服,而那些富民卻用華麗的繡織品去裝飾房屋牆壁,皇后用來裝飾衣領的高級絲綢,平民的小妾卻用來裝飾鞋子,這就是我所說的悖亂。如果一百個人生產出來的絲綿綢緞,還不夠—個富人穿用,要想使天下人免受寒冷,怎麼能夠辦到呢?一個農夫耕作,卻有十個人不勞而獲,要想使天下人不飢餓,是不可能的。天下百姓飢寒交迫,要想使他們不做違法犯上的事,是不可能的。國家既已貧窮,盜賊在等待時機,然而進諫的人卻說“不要變動”,這是在說大話罷了。民衆的習俗已經到了最無長幼、最無尊卑、最犯上做亂的時候,然而進諫的人卻說“不要作爲”,這是應該爲之深深嘆息的。 商鞅拋棄了禮義和仁義恩惠,一心只想兼併天下;他的新法推行了兩年,秦國的風俗日益敗壞。所以秦國的人,家中富有的,兒子長大成人就與父母分家,家庭貧窮的,兒子長大以後就到富人家中當上門女婿;兒子借農具給父親,臉上就顯出給父親恩德的表情,婆母前來拿簸箕掃帚,兒媳立即口出惡言;兒媳抱着懷中喫奶的嬰兒,就與公爹姘居鬼混,媳婦和婆婆關係不好,就公開爭吵。他們只知道慈愛兒子,貪求財利,這與禽獸已經沒有多少差別了。然而由於齊心並且抓住了時機,還聲稱要拔取六國,兼併天下。秦的功業雖然成了,目的也達到了,但是最終仍不知要返回到講廉恥節操、仁義道德的正軌上來。信奉兼併的法則,追求進攻的事業,使天下風俗大敗;人多的壓迫人少的,狡詐的人欺侮老實的人,膽大的凌辱怯弱的人,年輕人侵犯老年人,其社會混亂達到極點。因此,高祖皇帝負起挽救天下的大任,威望震服全國,天下人追從他的德行。過去還屬於秦的東西,今日已轉歸漢朝所有了。然而秦朝遺留的殘餘風俗並未加以改變。如今世人追求奢侈,競相攀比,對此朝廷卻沒有制定法度,致使人們拋棄禮義,丟掉廉恥,一天比一天嚴重,可以說是每月都有不同,每年都在變化。人們在做某件事之前,並不考慮它是否應該做,而只考慮能不能獲取利益。今天最嚴重的發展到殺害自己的父親和兄弟了。盜賊敢於割斷窗簾門簾進入內室,甚至偷走高祖、惠帝兩廟的器具,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大都市搶劫官吏,奪取錢財。有的僞造文書取走官粟近十萬擔,斂取民賦六百餘萬錢,乘坐驛車周遊郡國。這些人不行道義到了不可復加的地步。而朝廷大臣只把郡縣地方官員不在規定期限內向朝廷上交統計文書作爲重大問題,對於風俗的惡化,世風的敗壞,卻熟視無睹,沒有引起警覺,反而認爲這是合情合理的事。至於用移風易俗的方法,使天下人痛改前非按正道行事,這絕不是庸俗的官吏可以做到的。庸俗的官吏只能做一些文書工作,根本就不懂治國的大體。陛下又不自己考慮這個問題,我私下爲陛下感到痛惜。 至於確立君臣的地位,規定上下的等級,使父子之間講禮義,六親之間守尊卑,這不是上天的規定,而是人爲設立的。人們所以設立這些規矩,是因爲不設立就不能建立社會的正常秩序,不建立秩序,社會就會混亂,不治理社會,社會就會垮掉。《管子》上說:“禮義廉恥,這是四個原則,這四個原則不確立,國家便要滅亡。”假如管子是個愚昧無知的人也就算了,如果他稍微懂得治理國家的大體,怎麼會不爲不講禮義廉恥而寒心呢!秦王朝拋棄禮義廉恥,所以君臣之間關係混亂,六親之間互相殘殺,邪惡之人到處作亂,萬衆叛離朝廷,總共才十三年,國家便被滅亡,如今禮義廉恥還沒有完備,所以邪惡之人僥倖得勢,而民衆心存疑惑,現在就確立根本制度,使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上下各有等級,使父子六親各自得到他們應有的地位,使邪惡之人無法僥倖得志,使羣臣忠信、君主信任臣子!這一制度一旦確立,世世代代長享太平,後代君主有了可以遵循的治國法度。如果不確立根本制度,這就像橫渡江河卻沒有錨繩和船槳一樣,行船到江河中心遇到風波,就一定會翻船,這是值得深深嘆息的。 夏朝的天子傳了十幾代,然後由殷商繼承。殷商的天子傳了二十幾代,然後由周繼承。周朝的天子傳了三十幾代,然後由秦繼承。秦王朝的天子只傳了兩代就被推翻了。人的秉性相差並不很大,爲什麼三代的君主以德治世維持了長期的統治,而秦王朝的君主特別殘暴無道呢?這個原因是可以理解的。古代英明的君主,在太子誕生時,就舉行禮儀,讓官員揹着,主管該事的官員衣冠整齊莊重肅穆地到南郊相見,這是見天。沿途經過宮門一定下車,經過宗廟一定恭敬地小步快走,這是行孝子之道。所以,太子從嬰兒的時候起,就接受了道德禮義。過去成王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有召公做他的太保,周公做他的太傅,太公做他的太師。保的職責是保護太子身體安全,傅的職責是輔導太子德義,師的職責是教育訓練太子智慧,這是三公的職責。同時還爲太子設置三少,都是上大夫,稱爲少保、少傅、少師,他們的職責是與太子一同生活,爲太子做出榜樣。所以太子在幼年時期便獲得了並於仁義道德的知識。三公、三少固然明白用孝、仁、禮、義輔導訓練太子,趕走邪惡小人,不讓太子見到罪惡的行爲。天子審慎地選取天下爲人正直、孝順父母、愛護弟弟、博學多識而又通曉治國之術的人拱衛、輔佐太子,使他們與太子朝夕相處。所以,太子從誕生之時開始,所見到的都是正經的事,所聽到的都是正派的語言,所實行的都是正確的原則,左右前後都是正直的人。一直與正直的人相處,他的思想和行爲不可能不正直,就好像生長在齊國的人不能不說齊國話一樣;經常與不正直的人相處,就會變成爲不正直的人,就像生長在楚國的人不能不說楚國話一樣。所以選擇太子喜歡喫的東西,一定先爲他傳授學業,然後纔給他喫;選擇太子高興玩的東西,一定先要他完成練習任務,然後才讓他玩。孔子說:“從小養成的,就像天賦秉性一樣,經常學習而掌握的,就像天生本能一樣。”等到太子年齡稍大,懂得妃匹女色的時候,便送他到學館學習。學館,就是朝廷貴族子弟就讀的館舍。《學禮》上說:“帝入東學,學習尊重父母,崇尚仁愛,於是有了親疏次序,把恩德推及到平民百姓;帝入南學,學習尊重老人,崇尚誠實,於是有了長幼差別,百姓也不相欺;帝入西學,學習尊重賢人,崇尚恩德,於是由聖賢和有智慧的人出任官職,功業不被遺棄;帝入北學,學習尊重顯貴,崇尚爵位,於是有了貴人和賤人的等級差別,下級不敢越權犯上;帝入太學,跟着老師學習道德原則,學習之後就到太傅那裏接受考試,太傅處罰他的鍺誤,匡正他不完善的地方,於是品德和智慧都得以增長,治國的道理也就獲得了。這五學既然已經被帝王掌握,那麼黎民百姓就可以通過教化和睦相處了。”等到太子成年舉行了冠禮,免除了太保太傅的嚴格管束,便又有負責記過的史官,有負責進食的宰夫,負責進善言的人站在旌旗下面提醒,負責勸諫戒惡的人把他的惡行記錄在木板上,那些敢諫的人還可以擊鼓警戒。盲人史官背誦古詩相勸,樂工彈奏規勸的曲調,大夫進獻計謀,士人傳達人民的言論。習慣與智慧一同增長,所以行爲切合規範,沒有羞愧的事情;教化與心思一同成熟,所以所作所爲都符合道德,像是天生養成的本性一樣。夏、商、週三代時期的禮儀規定:春天早晨要迎接日出,秋天日落的時候要迎接夕月,這是用來弘揚敬道的辦法;春季和秋季人學時,教室裏坐着國家元老,帝王要拿着醯,親自饋贈給他們,這是用來弘揚孝道的辦法;出門遠行則在車馬上配上鈴鐺,慢行則符臺《採齊》的音律,快走則符合《肆夏》的音節,這是用來掌握節度的辦法;對於飛禽走獸,見到它活着便不殺它喫,聽到過它的叫聲便不喫它的肉,因此遠離廚房,這是長施恩惠,並且弘揚仁德的辦法。 夏、商、週三王朝之所以能長期維持統治,其原因就在於它們創設了教育、輔導太子的這套制度。到秦朝卻不是這樣。秦朝的風俗本來就不崇尚謙讓,它崇尚的是奸詐;本來就不崇尚禮義,它崇尚的是刑罰。秦始皇派趙高做胡亥的老師,教他學習斷案判刑。胡亥所學的,不是斬首級、割鼻子,就是滅人家的三族。所以,胡亥頭天當上皇帝,第二天就用箭射人,把忠心進諫的人說成誹謗朝廷,把有遠見卓識的人說成妖言惑衆,他把殺人看做割草一樣。難道說這僅僅是胡亥天性兇殘惡毒嗎?主要是趙高誘導胡亥學習的內容不符合正道的緣故。 民間諺語說:“不要學習做官的辦法,只要觀察以往成功的事情。”又說:“前車覆,後車誡。”夏、商、週三朝之所以能夠維持長期的統治,看它們以往的事可以明白了,但是卻不加以學習,這是不效法聖人智慧。秦王朝之所以很快滅亡,其原因也可以看得清楚了,但是卻不注意避免,這樣,漢朝廷又將面臨覆滅的危險。存與亡的變化規律、治與亂的關鍵要旨便在這裏了。天下的命運,決定於太子一人,要使太子成爲好的繼承人,在於及早進行教育和選擇賢人做太子的左右親隨。當童心未失時就進行教育,容易收到成效,使太子知曉仁義道德的要旨,是教育的職責。至於使太子在日積月累、潛移默化中養成良好的品行,就是他的左右親隨的職責了。北方的胡人和南方的粵人,剛出生時的哭聲完全一樣,喫奶的慾望和嗜好也沒有什麼不同,等到長大成人之後形成了不同的風俗習慣,各操自己的語言,即使經過多次翻譯都無法相互理解,有的人寧可死也不願意到對方那裏去生活,這完全是教育和習慣所形成的。所以我才說爲太子選擇左右親隨,及早進行教育是最爲緊迫的事。如果教育得當而左右都是正直的人,那麼太子必定爲人正直,太子正直便可以保證天下安定了。《周書》上說:“天子一人善良,天下百姓全都仰仗他。”教育太子是當務之急。 人的智力,能認識已經發生的事,不能認識將要發生的事。禮的作用在於將某一行爲制止在它發生之前,法律則是對已發生的行爲進行懲罰。所以法律的作用明顯,而禮的作用卻難以覺察。用慶賞來獎勵善行,用刑罰來懲治罪惡,先王推行這樣的政治,堅定不移,實施這樣的政令,準確無誤。根據這一公正的原則,政治才能像地載天覆一樣無偏無私,怎麼能說先王不使用慶賞和刑罰呢?然而,人們一再稱讚的禮,最可貴之處在於能將罪惡斷絕於未形成之前,從細微之處推行教化,使天下百姓日益趨向善良,遠離罪惡,自己還沒有覺察到。孔子說:“讓我斷案,我與別人沒有什麼不同,如果說我有什麼獨特的見解,那就是推行仁義,使訟案不再發生。”爲君主出謀劃策,不如首先確定選擇什麼拋棄什麼,取捨標準一旦在心中確定,相應的安危後果就會表現出來。天下安定不是一天就能實現的,天下危亡也不是一天促成的,都是日積月累漸漸形成的,因此,不可以不觀察它的積累過程。君主所積聚的治國方法,在於他選擇什麼,拋棄什麼。選擇禮義方法治國的君主便積聚禮義,選擇刑罰治國的君主便積聚刑罰。刑罰積聚到一定的程度,百姓就會埋怨而背叛君主,禮義積聚到一定程度,百姓就會和睦而親近朝廷。所以,君主想要百姓善良溫順的願望是相同的,只是用來使百姓善良溫順的方法不同,有的用道德和教化進行引導,有的用法令進行懲罰。用道德和教化進行開導的,隨着道德和教化的深入人心,民風就會和樂;用法令進行懲罰的,法令使用到極點,民風就會令人悲哀。哀樂的感受,便是應驗禍福的東西。秦始皇想尊奉宗廟安定子孫後代,這與商湯王和周武王是相同的,但是,商湯王、周武王廣泛推行德政,他們建立的國家得以保存了六七百年;秦始皇統治天下只有十多年就土崩瓦解了。這裏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爲商湯王、周武王決定取捨很慎重,而秦始皇決定取捨不慎重。國家政權好比一個大器物,現在有人安放器物,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便安全,放到危險的地方就危險。治理國家的道理與放置器物沒有什麼不同,關鍵就在於天子把它安置在什麼地方。商湯王、周武王把天下安置在仁、義、禮、樂之上,因而恩德滋潤天下,禽獸蔓延,草木富饒,四方蠻夷都受到恩惠,王位留傳子孫數十代,這是人所共知的。秦始皇把國家安置於法令、刑罰之上,德和恩沒有一樣,因而怨恨充斥天下,百姓憎惡他如同對待仇敵一樣,幾乎禍及自身,子孫被滅絕,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這不是充分證明了取捨不同後果就明顯不同嗎?有人說:“要判斷某人說的話是否正確,一定要觀察他所說的事實,那樣,說話的人就不敢胡言亂語了。”現在,假如有人說,治理國家,禮義的作用不如法令,教化的成效不如刑罰,君主爲什麼不拿商朝、周朝、秦朝盛衰興亡的事實給他看呢? 君主的尊貴,就好像宮殿的廳堂,羣臣就好像廳堂下的臺階,百姓就好像平地。所以,如果設置多層臺階,廳堂的側邊遠離地面,那麼,堂屋就顯得很高大;如果沒有臺階,廳堂的側邊靠近地面,堂屋就顯得低矮。高大的廳堂難以攀登,低矮的廳堂就容易受到人的踐踏。治理國家的情勢也是這樣。所以古代英明的君主設立了等級序列,朝內有公、卿、大夫、士四個等級,朝外有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下面還有官師、小吏,一直到普通百姓,等級分明,而天子凌駕於頂端,所以,天子的尊貴是高不可攀的。俗話說:“欲投鼠而忌器。”這是個很好的比喻。老鼠靠近器物,人們怕砸壞器物都不敢扔東西打它,更何況那些接近皇帝的尊貴大臣呢!君主用廉恥禮義來約束正人君子,所以對大臣只能命令他自殺而不對他用戮刑。因此,刺額、割鼻子等傷殘肢體的肉刑都不施加到大夫以上的官員身上,因爲他們離君主不遠。按照禮的規定:臣子不能察看爲君主駕車的馬匹年歲大小,用腳踢了爲君主駕車的馬所喫的草料,就要受到處罰;見到君主用的扶幾和手杖就要起身;在路上遇到君主的輦車就要下車恭候;進入宮殿的正門就得小步快走;對於君主的寵臣,即使犯了罪,也不對他施加殺戮之刑,這是尊敬君主的緣故。這樣做是爲了及早防止臣下對君主有不敬行爲,是爲了尊重大臣,勉勵他們保持節操。現在從諸侯王、列侯到三公等高級官員,都是天子理應鄭重地以禮相待的人物,相當於古代天子所稱的伯父、伯舅,而如今卻使他們與平民百姓一樣接受刺額、割鼻、剃鬚發、剁腳、笞打、辱罵、斬首示衆等刑罰,這樣不是正如廳堂沒有臺階一樣嗎?遭受殺戮的人不是太接近皇帝了嗎?不講廉恥倫理,那些手握大權的大臣,不是會雖處於朝廷之上卻有像刑徒罪隸那樣無恥之心了嗎?至於秦二世被殺的望夷官事變,秦二世親近被判重罪的趙高,就是投鼠而不忌器的結果。 我聽說,鞋即使新鮮,也不能放在枕頭上,帽子即使破舊,也不能用作鞋墊。如果一個人曾經擔任過高級職務,天子曾經對他以禮相待,官吏和百姓曾經對他俯地叩首表示敬畏,如今他有了過失,陛下下令免去他的官職是可以的,叫他告老還鄉是可以的,叫他自殺是可以的,殺了他也是可以的;如果讓人用繩子把他捆綁起來,押送到管理刑徒的官府,罰他做官府的刑徒,主管刑徒的小吏可以對他責罵笞打,這些都是不應該讓百姓見到的。如果卑賤的人都知道達官貴人一旦犯罪被處刑,我也可以對他進行凌辱,這是不利於訓練天下百姓遵守禮義,不利於提倡尊重高官、優待顯貴的。天子曾經以禮相待的、百姓曾經以爲榮耀的官員,死了便死了,卑賤的人怎麼可以如此侮辱他呢! 豫讓曾經侍奉中行君,智伯討伐並且滅掉了中行,豫讓轉而侍奉智伯。等到趙襄子消滅了智伯,豫讓用漆把臉塗黑,口吞木炭來改變自己說話的聲音,一定要報復趙襄子,試了五次都沒有成功。有人問豫讓,豫讓回答說:“中行把我當普通人對待,我便以普通人的身份侍奉他;智伯把我當國士對待,我所以用國士的身份回報他。”原來是同一個豫讓,背叛君主而侍奉仇敵,行爲像豬狗一樣,後來忠君守節,作出烈士的行爲,這是人主使他變成這樣的。所以,如果君主像對待犬馬一樣對待大臣,大臣便會自比犬馬,如果君主像對待官員一樣對待大臣,大臣也就會把自己當作官員,如果臣子玩弄手段而沒有恥辱之心,沒有志氣,喪失節操,缺乏廉恥觀念又不注意加以修養,苟且偷生,則會見到利益便去搶佔,見到好處便去奪取。當主上衰敗的時候,便乘機襲取主上的財產、地位;當主上有憂患的時候,卻漠不關心,袖手旁觀;當有對自己有利的地方,便欺騙主人,以出賣主人的利益來謀取好處。這樣怎麼會有利於人主?羣臣人數衆多,而主上人數最少,錢財、器物、職業等各方面的事情都得依靠羣臣掌管。如果羣臣都無廉恥之心,都苟且偷安,那麼,主上最憂慮。所以古代禮不施加於百姓,刑不施加於大夫,目的是爲了勉勵寵臣保持氣節。古代大臣有因爲不廉潔而被罷免的,不說他不廉潔,而是說“簠簋不飾”;有犯了污穢淫亂,男女雜居罪行的,不說他淫穢,而是說他“帷薄不修”;有因爲軟弱無能,不能勝任職責而被免職的,不說他軟弱無能,而說他“下官不職”。所以顯赫的大臣確實犯了罪,也還不直接點破他所犯的罪過,而是換一種委婉的用辭,爲他避諱。所以那些受到了君主嚴厲譴責、呵斥的大臣,就身穿喪服,帶着盛水的盤和佩劍,自己來到清室接受處置,君主並不派人去捆綁牽引他。其中犯有中等罪行的,得到了判決罪名就自殺,君主不派人去斬下他的首級。其中犯有大罪的,聽到判決旨意之後,就面向北方叩拜兩次,跪着自殺,君主不派人去揪着他的頭髮按着他的頭斬下首級,君主還對他說:“你自己犯有過失,我對你是以禮相待的。”君主對羣臣以禮相待,羣臣就會自我激動,君主以廉恥約束臣子,人們就會重視氣節品行。如果君主以廉恥、禮義對待臣子,而臣子卻不用氣節品行報答君主,那麼他就不像個人了。這種習俗蔚成風氣,那麼做臣子的就會只爲君主而不顧自己,只爲國家而不顧家庭,只考慮大家的利益而不顧個人私利,見到有利益而不輕易沾取,見到危險也不輕易迴避,全都按禮義的要求辦事。君主提倡這種精神,所以宗族重臣就會真心地爲維護宗廟而死,司法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國家而死,輔佐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君主而死,看守監獄和守衛邊疆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國家的安全而死。說聖明的君主都有金城,就是用金城來比喻這種志向。人家尚且願意爲我而死,所以我應該與他同生;人家尚且願意爲我而不顧安危,所以我應當與他共存;人家尚且願意爲我冒着危險,所以我應當與他都得到安全。人人都只考慮自己要做的事情合不合道義,而不去考慮能不能獲得利益,堅守氣節而尊重大義,所以君主可以委託臣子掌管治國大權,可以把尚未成人的太子託付給大臣輔佐,這就是推行廉恥,提倡禮義帶來的結果,這樣做君主並沒有喪失什麼啊!放着這樣的事情不做,卻長期實行戮辱大臣的錯誤辦法,所以說,這是值得深深嘆息的。
評價
明·唐順之《文編·卷五》:此文凡七節,而起結變化,節節不同。 清·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六》:是篇正對當時諸侯王僭擬、地過古制,主意在“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一句。此句以前,言不若此而治安之難。此句之後,言能若此而治安之易。起結總是勉以及時速之意。雖只重少同姓之力,卻將異姓層層較量,尤妙於賓主之法。 清·浦起龍《古文眉詮·卷三十二》:賈策斷推西京文第一。有家令之峻刻,而術非名法;有廣川之醇茂,而氣更英多;急勢緩勢相衡,夾喻夾正入化,闢盡眉山匠巧。 魯迅《漢文學史綱要·賈誼與晁錯》:惟誼尤有文采,而沉實則稍遜,如其《治安策》,《過秦論》……皆爲西漢鴻文,沾溉後人,其澤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