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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夢故人

客心驚夜魂,言與故人同。
開簾覺水動,映竹見牀空。
浦口望斜月,洲外聞長風。
九秋時未晚,千里路難窮。
已如臃腫木,復似飄颻蓬。
相思不可寄,直在寸心中。
                

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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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臃腫木:形容樹大而臃腫虛肥。見《莊子·逍遙遊》。何遜這裏比喻自己不合世用。
飄颻蓬:蓬,飛蓬,植物名,莖高尺餘,秋天開白色球狀小花,遇風則離枝而飛旋。詩人這裏比喻自己身世飄泊。

簡介

據《梁書》與《南史》記載,何遜一生仕宦較簡單,先後作過建安王蕭偉、安西安成王蕭秀、仁威廬陵王蕭續的參軍、記室等職,都是幕僚小官,這對於弱冠即享譽鄉里,且爲當時大詩人範雲、沈約分外垂青的何遜說來,自然不會滿意。據說他曾經被薦與梁武帝,一度極受寵幸,但不知爲何原因惹怒了武帝,說:“吳均不均,何遜不遜,未若我有朱異,信則異矣”,自此便遭疏隔,何遜的政治生涯也即告結束。因此,他後期詩歌大都寓有這種哀怨。北齊顏之推爲此而批評他的詩說:“悔其每病苦辛,饒貧寒氣”,這是不公正的。
這首客居詩無可推證是哪一次隨何人出鎮何地,但從詩中“已如臃腫木,復似飄颻蓬”所流露出強烈的失意感和濃郁的怨意看,似都在失寵之後,因此這一首詩對故人的相思就籠罩在這樣的情緒之中。詩題爲“夜夢故人”,但全詩既非寫夢,也非寫故人,夢與故人只是一個觸發點。詩的開篇第一句是“客心驚夜魂”,這“驚”既因夢見故人而引起,也因自己長期飄泊在外,鬱郁不得意,內心深處形成的緊張、孤獨而引起。夢見故人是表層情緒,而這種緊張、孤獨感卻埋藏在深層,在夢見故人的一剎那間,深層與表層,內與外豁然溝通而打動人心。以下詩篇就緊緊圍繞這“驚”字展開。由驚而醒,醒後的情緒便無比地淒涼和惆悵。“開簾覺水動”四句通過人物的行動具體描寫詩人感受到的淒涼,惆悵的情緒。在這樣有一抹斜月的客居的夜裏,詩人在與故人歡聚的夢中驚醒,再也無法平靜入眠。他掀簾而出,唯見江心水波盪漾;回顧屋裏,又只有幾枝稀疏的竹影印在空空的牀上。浦口一片靜寂,只有自己一個人悄悄地站在這裏,和那同樣孤寂的天邊一抹斜月,感受着洲外悽清的長風的吹拂。這四句是寫夢後所見之景,但在這景物的描寫中無不揉進了詩人主觀情緒。這情緒裏有孤獨,有失意,有悵惘,有相思,正像那水、月一樣交融於一起,而化爲搖盪的情思。這裏的水動,是他騷動不已的內心的表現,所以他用“覺”字描寫。水波淡蕩,客觀事物本來如此,但他“覺”而不見,這則兼寫了物理與心理。至於“牀空”的描寫,不能簡單地看作是對偶的需要,實際在客觀上是詩人用以刻劃自己的孤獨,主觀上同樣是象徵比喻自己內心的空寂。下兩句的浦口斜月,洲外長風,隨着視線的由近及遠,把自己置於更大的寂寥的空間背景中去刻劃孤獨感。在詩人另一篇《日夕望江贈魚司馬》中,有“長風正騷屑”詩句,正與此處的“洲外聞長風”相同用法。騷屑,紛擾貌,則“洲外聞長風”聽的是騷屑之聲,與自己內心的騷動相勾通。這四句有靜景,有動景,又各各爲了刻劃詩人的內心之動服務。從“九秋時未晚”以下,詩人採取了直接抒情的方式,把對故人的相思和自己數年來不得意的抑屈心情一瀉而盡。“九秋時未晚,千里路難窮”,是說時日雖未算晚,然與故人相聚之路卻似遙遙無盡。這裏既寫友情,也寓有對自己仕途的失望。因此,“千里路”除了指歸途,還指仕途上的遭遇,所以緊接着詩人就用了《莊子·逍遙遊》裏的故事來形容自己的不合時用。《逍遙遊》說:“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謂之樗,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這“臃腫木”直不符合繩墨,曲不符合規矩,所以“立之途,匠人不顧”,以臃腫木自喻,既是自嘲也是自怨,似是指梁武帝對他的不公正待遇。下句的“飄颻蓬”,則以飛蓬的飄蕩無根比喻自己的身世飄泊。前人多有這樣的比喻,如曹植的《吁嗟篇》:“吁嗟此轉蓬,居世何獨然!長去本根逝,宿夜無休閒。……流轉無恆處,誰知我苦艱?”曹植的詩可幫助讀者理解何遜的這番身世之感。當然這種飄泊的身世之感是不公正的待遇帶來的,怨艾之意隱約可見。結尾兩句照應題目,回到對故人的思念上,但這種思念是不可寄達的,一點一滴都在自己的心頭,這也照應了詩中的“千里路難窮”。
這首詩以身世之感與相思之痛挽結在一起,明寫相思,暗寓傷懷,然相思無由表達,傷懷無可慰藉,則相思的悵惘和傷懷的淒涼,構成纏綿的情致,瀰漫籠蓋全詩,而感染着每一位讀者。又由於何遜語言清淨,造境明徹,抒情寫物,了無滯色,所以表現出清秀雅緻的風格。明陸時雍說:“何遜詩,語語實際,了無滯色。其探景每入幽微,語氣悠柔,讀之殊不盡纏綿之致。”此詩即是明證。

佳句

  • 九秋時未晚,千里路難窮。
  • 開簾覺水動,映竹見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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