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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 · 十二本紀 · 周本紀

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爲帝嚳元妃。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欣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爲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皆闢不踐;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姜原以爲神,遂收養長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
棄爲兒時,屹如巨人之志。其遊戲,好種樹麻、菽,麻、菽美。及爲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爲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棄,黎民始飢,爾後稷播時百穀。”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后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餎戎狄之間。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劉立。公劉雖在戎狄之間,復修后稷之業,務耕種,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資,居者有畜積,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多徙而保歸焉。周道之興自此始,故詩人歌樂思其德。公劉卒,子慶節立,國於豳。
慶節卒,子皇僕立。皇僕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毀隃立。毀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亞圉立。亞圉卒,子公叔祖類立。公叔祖類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予之。已復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爲攻戰,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爲。”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築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樂之,頌其德。
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文身斷髮,以讓季歷。
古公卒,季歷立,是爲公季。公季修古公遺道,篤於行義,諸侯順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爲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劉之業,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歸之。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
崇侯虎譖西伯於殷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格之刑。紂許之。
西伯陰行善,諸侯皆來決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虞、芮之人未見西伯,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爲,祇取辱耳。”遂還,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須。明年,敗耆國。殷之祖伊聞之,懼,以告帝紂。紂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爲!”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自岐下而徙都豐。明年,西伯崩,太子發立,是爲武王。
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爲六十四卦。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後十年而崩,諡爲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爲太王,公季爲王季:蓋王瑞自太王興。
武王即位,太公望爲師,周公旦爲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修文王緒業。
九年,武王上祭於畢。東觀兵,至於盟津。爲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武王自稱太子發,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乃告司馬、司徒、司空、諸節:“齊慄,信哉!予無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畢立賞罰,以定其功。”遂興師。師尚父號曰:“總爾衆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武王渡河,中流,白魚躍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覆於下,至於王屋,流爲烏,其色赤,其聲魄雲。是時,諸侯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還師歸。
居二年,聞紂昏亂暴虐滋甚,殺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彊抱其樂器而餎周。於是武王遍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畢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諸侯鹹會。曰:“孳孳無怠!”武王乃作太誓,告於衆庶:“今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於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爲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故今予發維共行天罰。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遠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國冢君,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幹,立爾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紂維婦人言是用,自棄其先祖肆祀不答,昏棄其家國,遺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維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俾暴虐於百姓,以奸軌於商國。今予發維共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不過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羆,如豺如離,於商郊,不御克餎,以役西土,勉哉夫子!爾所不勉,其於爾身有戮。”誓已,諸侯兵會者車四千乘,陳師牧野。帝紂聞武王來,亦發兵七十萬人距武王。武王使師尚父與百夫致師,以大卒馳帝紂師。紂師雖衆,皆無戰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紂師皆倒兵以戰,以開武王。武王馳之,紂兵皆崩畔紂。紂走,反入登於鹿臺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於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諸侯,諸侯畢拜武王,武王乃揖諸侯,諸侯畢從。武王至商國,商國百姓鹹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羣臣告語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紂死所。武王自射之,三發而後下車,以輕劍擊之,以黃鉞斬紂頭,縣大白之旗。已而至紂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經自殺。武王又射三發,擊以劍,斬以玄鉞,縣其頭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覆軍。
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紂宮。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驅。武王弟叔振鐸奉陳常車,周公旦把大鉞,畢公把小鉞,以夾武王。散宜生、太顛、閎夭皆執劍以衛武王。既入,立於社南大卒之左,右畢從。毛叔鄭奉明水,衛康叔封布茲,召公奭贊採,師尚父牽牲。尹佚策祝曰:“殷之末孫季紂,殄廢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顯聞於天皇上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封商紂子祿父殷之餘民。武王爲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釋箕子之囚。命畢公釋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閭。命南宮括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以振貧弱萌隸。命南宮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閎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軍。乃罷兵西歸。行狩,記政事,作武成。封諸侯,班賜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聖王,乃襃封神農之後於焦,黃帝之後於祝,帝堯之後於薊,帝舜之後於陳,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爲首封。封尚父於營丘,曰齊。封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鮮于管,弟叔度於蔡。餘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於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爲不寐?”王曰:“告女:維天不饗殷,自發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鴻滿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維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顯亦不賓滅,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惡,貶從殷王受。日夜勞來定我西土,我維顯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於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塗,北望嶽鄙,顧詹有河,粵詹雒、伊,毋遠天室。”營周居於雒邑而後去。縱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虛;偃干戈,振兵釋旅:示天下不復用也。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問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惡,以存亡國宜告。武王亦醜,故問以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羣公懼,穆卜,周公乃祓齋,自爲質,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誦代立,是爲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諸侯畔周,公乃攝行政當國。管叔、蔡叔羣弟疑周公,與武庚作亂,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誅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開代殷後,國於宋。頗收殷餘民,以封武王少弟封爲衛康叔。晉唐叔得嘉穀,獻之成王,成王以歸周公於兵所。周公受禾東土,魯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討之,三年而畢定,故初作大誥,次作微子之命,次歸禾,次嘉禾,次康誥、酒誥、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長,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羣臣之位。
成王在豐,使召公復營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復卜申視,卒營築,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作召誥、洛誥。成王既遷殷遺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無佚。召公爲保,周公爲師,東伐淮夷,殘奄,遷其君薄姑。成王自奄歸,在宗周,作多方。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興正禮樂,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頌聲興。成王既伐東夷,息慎來賀,王賜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將崩,懼太子釗之不任,乃命召公、畢公率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諸侯,以太子釗見於先王廟,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爲王業之不易,務在節儉,毋多欲,以篤信臨之,作顧命。太子釗遂立,是爲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諸侯,宣告以文武之業以申之,作康誥。故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四十餘年不用。康王命作策畢公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時,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立昭王子滿,是爲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閔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誡太僕國之政,作命。復寧。
穆王將徵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之務利而闢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遵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於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無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於民,庶民不忍,載武王,以致戎於商牧。是故先王非務武也,勸恤民隱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夷蠻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順祀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脩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徵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有刑罰之闢,有攻伐之兵,有徵討之備,有威讓之命,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有不至,則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徵之,且觀之兵’,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犬戎樹敦,率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御我矣。”王遂徵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修刑辟。王曰:“籲,來!有國有土,告汝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與?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官獄內獄,閱實其罪,惟鈞其過。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信有衆,惟訊有稽。無簡不疑,共嚴天威。黥闢疑赦,其罰百率,閱實其罪。劓闢疑赦,其罰倍灑,閱實其罪。臏闢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宮闢疑赦,其罰五百率,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率,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臏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遊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餎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爲羣,人三爲衆,女三爲粲。王田不取羣,公行不下衆,王御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也。衆以美物歸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之小丑乎!小丑備物,終必亡。”康公不獻,一年,共王滅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闢方立,是爲孝王。孝王崩,諸侯復立懿王太子燮,是爲夷王。
夷王崩,子厲王胡立。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於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也。”厲王不聽,卒以榮公爲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其謗鮮矣,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爲水者決之使導,爲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產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
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國人聞之,乃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以及此難也。今殺王太子,王其以我爲讎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險而不讎懟,怨而不怒,況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脫。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太子靜長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爲王,是爲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輔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遺風,諸侯覆宗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
宣王不修籍於千畝,虢文公諫曰不可,王弗聽。三十九年,戰於千畝,王師敗績於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國之師,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諫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聽,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宮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失而在陰,原必塞;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無所演,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天之所棄,不過其紀。”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愛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爲後。後幽王得襃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宜臼,以襃姒爲後,以伯服爲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餘,襃之二君。”夏帝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於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爲玄黿,以入王后宮。後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於是宣王聞之,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餎於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襃,是爲襃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後及太子,以襃姒爲後,伯服爲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爲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爲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爲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爲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後,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襃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爲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東遷於雒邑,闢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彊並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魯隱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爲桓王。桓王,平王孫也。
桓王三年,鄭莊公朝,桓王不禮。五年,鄭怨,與魯易許田。許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魯殺隱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去歸。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莊王佗立。莊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殺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殺周公。王子克餎燕。
十五年,莊王崩,子釐王胡齊立。釐王三年,齊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閬立。惠王二年。初,莊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寵。及惠王即位,奪其大臣園以爲囿,故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謀召燕、衛師,伐惠王。惠王餎溫,已居鄭之櫟。立釐王弟穨爲王。樂及遍舞,鄭、虢君怒。四年,鄭與虢君伐殺王穨,復入惠王。惠王十年,賜齊桓公爲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鄭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後。惠後生叔帶,有寵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帶與戎、翟謀伐襄王,襄王欲誅叔帶,叔帶餎齊。齊桓公使管仲平戎於周,使隰朋平戎於晉。王以上卿禮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王曰:“舅氏,餘嘉乃勳,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禮而還。九年,齊桓公卒。十二年,叔帶復歸於周。
十三年,鄭伐滑,王使遊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襄王之與衛滑,故囚伯服。王怒,將以翟伐鄭。富辰諫曰:“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今以小怨棄之!”王不聽。十五年,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爲後。富辰諫曰:“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棄親親翟,不可從。”王不聽。十六年,王絀翟後,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吾數諫不從。如是不出,王以我爲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初,惠後欲立王子帶,故以黨開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餎鄭,鄭居王於氾。子帶立爲王,取襄王所絀翟後與居溫。十七年,襄王告急於晉,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乃賜晉文公珪鬯弓矢,爲伯,以河內地與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會之河陽、踐土,諸侯畢朝,書諱曰“天王狩於河陽”。
二十四年,晉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頃王壬臣立。頃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爲定王。定王元年,楚莊王伐陸渾之戎,次洛,使人問九鼎。王使王孫滿應設以辭,楚兵乃去。十年,楚莊王圍鄭,鄭伯降,已而復之。十六年,楚莊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簡王夷立。簡王十三年,晉殺其君厲公,迎子周於周,立爲悼公。
十四年,簡王崩,子靈王泄心立。靈王二十四年,齊崔杼弒其君莊公。二十七年,靈王崩,子景王貴立。景王十八年,後太子聖而蚤卒。二十年,景王愛子朝,欲立之,會崩,子丐之黨與爭立,國人立長子猛爲王,子朝攻殺猛。猛爲悼王。晉人攻子朝而立丐,是爲敬王。
敬王元年,晉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澤。四年,晉率諸侯入敬王於周,子朝爲臣,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復作亂,敬王餎於晉。十七年,晉定公遂入敬王於周。
三十九年,齊田常殺其君簡公。
四十一年,楚滅陳。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晉滅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長子去疾立,是爲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襲殺哀王而自立,是爲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殺思王而自立,是爲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於河南,是爲桓公,以續周公之官職。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鞏以奉王,號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韓、魏、趙爲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驕立。是歲盜殺楚聲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周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複合,合十七歲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爲顯王。顯王五年,賀秦獻公,獻公稱伯。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會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賀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稱王。其後諸侯皆爲王。
四十八年,顯王崩,子慎靚王定立。慎靚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時東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馬剪謂楚王曰:“不如以地資公子咎,爲請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請周君孰欲立,以微告剪,剪請令楚之以地。”果立公子咎爲太子。
八年,秦攻宜陽,楚救之。而楚以周爲秦故,將伐之。蘇代爲周說楚王曰:“何以周爲秦之禍也?言周之爲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謂‘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爲秦取周之精者也。爲王計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絕於秦,必入於郢矣。”
秦借道兩週之間,將以伐韓,周恐借之畏於韓,不借畏於秦。史厭謂周君曰:“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之敢絕周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髮質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韓不伐也。又謂秦曰‘韓彊與周地,將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無辭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韓而聽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惡往,故令人謂韓王曰:“秦召西周君,將以使攻王之南陽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陽?周君將以爲辭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陽矣。”
東周與西周戰,韓救西周。或爲東周說韓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國,多名器重寶。王案兵毋出,可以德東周,而西周之寶必可以盡矣。”
王赧謂成君。楚圍雍氏,韓徵甲與粟於東周,東周君恐,召蘇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韓毋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爲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請以國聽子。”代見韓相國曰:“楚圍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國乃徵甲與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韓相國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與周高都?”韓相國大怒曰:“吾毋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與周高都也?”代曰:“與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韓也,秦聞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爲不與?”相國曰:“善。”果與周高都。
三十四年,蘇厲謂周君曰:“秦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藺、離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將兵出塞攻梁,梁破則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說白起乎?曰‘楚有養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左右觀者數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養由基怒,釋弓搤劍,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詘右也。夫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氣衰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者,百發盡息”。今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藺、離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將兵出塞,過兩週,倍韓,攻梁,一舉不得,前功盡棄。公不如稱病而無出’。”
四十二年,秦破華陽約。馬犯謂周君曰:“請令梁城周。”乃謂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則犯必死矣。犯請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圖犯。”梁王曰:“善。”遂與之卒,言戍周。因謂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將伐周也。王試出兵境以觀之。”秦果出兵。又謂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請後可而復之。今王使卒之周,諸侯皆生心,後舉事且不信。不若令卒爲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謂周曰:“公不若譽秦王之孝,因以應爲太后養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爲公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勣謂秦王曰:“爲王計者不攻周。攻周,實不足以利,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於齊。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齊,則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勸王攻周。秦與天下弊,則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晉距秦。周令其相國之秦,以秦之輕也,還其行。客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急見秦王曰‘請爲王聽東方之變’,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齊重,則固有周聚以收齊: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秦信周,發兵攻三晉。
五十九年,秦取韓陽城負黍,西周恐,倍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師出伊闕攻秦,令秦無得通陽城。秦昭王怒,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餎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歸其君於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東亡。秦取九鼎寶器,而遷西周公於黿狐。後七歲,秦莊襄王滅東周。東西周皆入於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綜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徙於洛邑。所謂“周公葬畢”,畢在鎬東南杜中。秦滅周。漢興九十有餘載,天子將封泰山,東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號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后稷居邰,太王作周。丹開雀錄,火降烏流。三分既有,八百不謀。蒼兕誓衆,白魚入舟。太師抱樂,箕子拘囚。成康之日,政簡刑措。南巡不還,西服莫附。共和之後,王室多故。檿弧興謠,龍漦作蠹。穨帶荏禍,實傾周祚。
                

詩集

註解

元妃:帝王或諸侯的嫡妻。按:《索隱》曰:“譙周以爲‘棄,帝嚳之胄,其父亦不著’,與此紀異也。”
野:野外,郊野。
跡:腳印。
欣(xīn,欣)然:欣然。欣,同“欣”。說:同“悅”,喜悅,高興。
踐:踏,踩。
居期:到了日子。這裏指懷孕滿十月。
不祥:不吉利。
隘:狹窄。
闢:同“避”。
適會:正趕上。“適”“會”同義。
覆:蓋。薦:藉,墊。
屹:聳立的樣子。
種樹:種植。“樹”也是種的意思。菽:豆類。
相:仔細察看。
稼穡:種植和收穫。種植叫稼,收穫叫穡。
法則:效法、仿效。
舉:舉薦,提拔。
黎民:衆民。黎,黑色。因衆民發黑,故稱黎民。
后稷:古代掌管農業事務的官。這裏是做后稷以管理農務的意思。播時:播種,種植。時,通“蒔(shì,示)”,栽種。
別:另外。姓姬氏:以姬爲姓。
令德:美好的德性。令,美,善。
去稷,指廢棄農師。
戎狄:泛指西北地區的部族。
行(舊讀xìng,幸):察看。
取材用:《正義》曰:“公劉從漆縣漆水南渡渭水,至南山取材木爲用也。”
賴:依靠,仰賴。慶:幸福。
懷:歸向。
保歸:歸附。保,依,附。
“故詩人”句:《詩經·大雅》有《公劉》篇,歌頌了公劉的偉大業績和高尚品德。詩人,指《詩經》的作者。
國:國都。這裏是建都的意思。
戴:尊奉,擁護。
司馬遷寫作時的情形
司馬遷寫作時的情形
已:不久。
有民:民衆。有,有人認爲是上古漢語名詞詞頭,無義。
所爲:等於說“所以”,這裏是表示攻戰的原因或目的。
君之:意思是做他們的君主。
私屬:家衆。
逾:越過。
貶:減少,損減。這裏有除去的意思。
邑別居之:意思是設邑落分別居住。
作五官有司:《集解》引《禮記》曰:“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土、司寇,典司五衆。”又引鄭玄曰:“此殷時制。”作,設置。有司,官吏。古代設官分職,各有專司,所以稱有司。
“民皆”二句:《詩經》中《周頌·天作》、《魯頌·閟宮》都有歌頌古公亶父(fǔ,甫)的內容。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文身斷髮,以讓季歷。
譖(zèn,怎去聲):進饞言,說人的壞話。
文馬:有彩色花紋的馬。《正義》:“按:駿馬赤鬣縞身,目如黃金,文王以獻紂也。”
九駟:三十六匹馬。駟,古代一車駕四馬,因稱同駕一車的四馬爲駟。
他奇怪物:其他珍奇、稀有的寶物。
因:通過。嬖臣:親信、寵幸之臣。
鉞:大斧,古代兵器。
炮格:商紂時酷刑之一。《列女傳》:“膏銅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輒墮炭中,妲己笑,名曰格烙之法。”
滋甚:越來越厲害。
殺王子比干:比干爲紂王的叔父,官少師,因屢次勸諫紂王,被剖心而死。見《殷本紀》。
囚箕子:箕子爲當時貴族,紂王的諸父,官太師,封於箕(今山西太谷東北)。比干被剖心以後,箕子假裝顛狂爲奴,紂又囚之。見《殷本紀》。
“不可以句”:《會注考證》引梁玉繩曰:“《後書·袁術傳》引史雲‘殷有重罰,不可不伐’。”譯文據此刪“畢”字。
戎車:戰車。乘(shèng,勝):古代一車四馬爲一乘。這裏可譯爲輛。
虎賁(bēn,奔):勇士。《集解》引孔安國曰:“若虎之賁(奔)獸,言其猛也。”
甲士:披甲之士。
鹹:皆,都。
孳孳:同“孜孜”,努力不懈的樣子。
《太誓》:古文《尚書》篇名,作《泰誓》。
乃:竟,竟然。
三正:舊說指天、地、人或曰夏、商、周之正統。《集解》引馬融曰:“動逆天地人也。”《正義》:“按:三正,三統也。周以建子爲天統,殷以建醜爲地統,夏以建寅爲人統也。”建子、建醜、建寅,即以這三個月的朔日(初一)爲歲首。“建”指鬥建,即北斗所指的時辰,由子至亥,每月遷移一辰。又《尚書易解》於《甘誓》篇注云:“三正者,按正與政通,謂政事。《左傳》文公七年晉卻缺解《夏書》雲:‘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三事即三正也。”
離逷(tì,替):疏遠。逷,同“逖(tì,替),遠。王父母弟、同祖親族。《集解》引鄭玄曰:“祖父母之族。必言‘母弟’,舉親者言之也。”
淫聲:指淫蕩的音樂。
用:以,以致,從而。正聲:雅正的音樂。
怡說(yuè,悅):使高興。
維:句首語氣詞,可不譯。共(gōng,恭):通“恭”。天罰:指上天降下的懲罰。
勉:努力。夫子:對將士的尊稱。《集解》引鄭玄曰:“丈夫之稱。”
再:兩次,第二次。
二月:這是用周曆,殷歷爲正月。昧爽:天將亮未亮之時。
杖:持,拿着。黃鉞:黃銅製的大斧。
秉:持,把。旄:用旄牛尾放在旗杆上做裝飾的旗。
麾(huī,揮):揮動,指揮。
“遠矣”句:這是慰勞的話。西土之人,指從西方來的將士。
有國冢君:稱同來伐紂的諸侯。有國,《尚書·牧誓》作“友邦”。冢君:大君,等於說首領。
庸:在今湖北房縣。蜀:在今四川成都一帶。羌:西戎部落,在今甘肅境內。髳:西戎部落,在今四川東部。微:在今陝西郿縣。郿:在今湖北西部。彭:在今四川彭宣縣。濮:在今湖南沅陵縣。按:以上八國都是當時屬於武王的部落。
稱:舉。
比:並列,緊靠。這裏是排列整齊的意思。
其:語氣詞,表示將要的意思。
牝雞:雌雞。晨:司晨,報曉。
惟家之索:等於說“惟索家”,意思是隻能使家破敗。惟,同“唯”,只。索,盡,這裏有破敗、毀敗的意思。《集解》引孔安國曰:“喻婦人知外事,雌代雄鳴,則家盡也。”
惟婦人之言是用:等於說“維用婦人言”,只聽婦人的話。維,同“唯”。《殷本紀》:“紂嬖於婦人,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
肆祀:指對祖先的祭祀。《集解》引鄭玄曰:“肆,祭名。”答:答理,過問。
昏棄:棄去。昏,通“泯”,蔑。
多罪逋(bū,補平聲)逃:指罪惡多端的逃犯。逋逃,逃亡。是崇是長:等於說:“崇是長是”,抬高這些人,重視這些人。崇,高,這裏是使高、抬高的意思。長,以爲長,即重視的意思。
是信是使,等於說“信是使是”,相信這些人,使用這些人。
俾:使。
奸軌:犯法作亂。奸,外亂。軌,通“宄(guǐ,軌),內亂。”
齊:指整頓隊伍,使陣列整齊。
伐:擊刺。
尚:表示命令或希望。桓桓:威武的樣子。
離(chī,喫):同“螭”,傳說中一種似龍的動物。
御:抵擋,阻止。克奔:指能來奔投降者
役:助。西土:指周及伐紂各諸侯。
已:止,完畢。
陳師:擺開陣勢。
七十萬人:《新證》:“殷墟甲骨文記載商代用兵,至多一萬餘人,本文殷紂發兵七十萬人,與實際不符合,只可以疑傳疑。”距:同“拒”,抵抗。
致師:挑戰。《集解》引鄭玄曰:“致師者,致其必戰之志也。古者將戰,先使勇力之士犯敵焉。”
大卒:古代軍隊編制。《正義》:“大卒,謂戎車三百五十乘,士卒二萬六千二百五十人,有虎賁三千人。”馳:驅趕車馬向前衝。
亟:急,速。
倒兵:掉轉兵器攻擊自己一方,即倒戈。
開:引導。
畔:通“叛”,背叛。
反:同“返”。鹿臺:又稱南單之臺。故址在今河南湯陰朝歌鎮南,殷紂王所築。
蒙:包,裹。衣(舊讀yì,益);穿(衣)。殊玉:大約是指極少見的美玉。《正義》引《周書》雲:“甲子夕,紂取天智玉琰五,環身以自焚。”注:“天智,玉之善者,縫環其身自厚也。凡焚四千玉也,庶玉則銷,天智玉不銷,紂身不盡也。”
燔(fán,凡):焚燒。
揖:拱手爲禮。商國:商之國都。
百姓:百官。在戰國以前,百姓是貴族的總稱,因爲當時只有貴族纔有姓,一般平民沒有姓。
鹹:都。
告語(yù,玉):告訴,對……宣告。
休:吉慶,美善。
稽(qǐ,啓)首:叩頭到地。古時九拜禮儀中最恭敬的一種。
所:處所,地方。
輕劍:據《正義》引《周書》作“輕呂之劍”。輕呂,劍名。
縣(xuán,懸):同“懸”,懸掛。
嬖(bì,闢):寵愛。
經:縊死,上吊。
玄鉞:黑色的大斧。《集解》引宋均:“玄鉞用鐵,不磨礪。”
覆軍:返回軍中。
“除道”,清除道路。
“社”,祭祀土地神之所。
“百夫荷罕旗以先驅”,《克殷》作“百夫荷素質之旗於王前”,孔晁注:“素質白旗,前爲王道也。”“荷”,扛。“罕旗”,旗名,有九旒。
“武王弟叔振鐸奉陳常車”,《克殷》作“叔振鐸奏拜假,又陳常車”,“奏拜假”,即“奏假”,字亦作“鬷假”、“艐格”、“奏嘏”。“奏”是進獻之義;“假”通“格”,訓至,指求神至;“拜”應指拜手。這裏的“奉”字可能是“奏”字之誤,並遺“拜假”二字。“叔振鐸”,據說是文王第六子,後封於曹。詳見本書《管蔡世家》。“陳”,列。“常車”,儀仗車,車上插有畫着日月圖像的太常旗。
“畢公”,據《逸周書·克殷》及本書《魯世家》,是“召公”之誤。
“夾”,左右夾侍。
“大卒”,見上文注,這裏當指其兵衆。
“左右畢從”,這段話《克殷》原文作“即位於社,大卒之左,羣臣畢從”。這裏“右”上應補一“左”字,“左右”,用以釋“羣臣”。
“毛叔鄭”,文王庶子,武王弟,封於毛(在周王畿內)。“明水”,古人以陽燧(取火的銅鏡)取火於日叫“明火”,以陰鏡(取水的銅鏡,又名“方諸”)取水於月叫“明水”。參看《周禮·秋官·司烜氏》。
“衛康叔封”,據說是文王第九子,初封於康(在周王畿內),後封於衛,詳見本書《管蔡世家》、《衛康叔世家》。“茲”,草蓆。
“贊”,佐助。“採”,彩色幣帛。
“牲”,祭牲。
“尹佚”,即史佚,食採於尹,以尹爲氏,與太公、周公、召公被後人稱爲“四聖”(見《大戴禮·保傅》),是周初重臣之一。“策”,書於竹簡。“祝”,祭告。
“末孫季紂”,《克殷》作“末孫受德”。
“殄”,音tiǎn,滅絕。“廢”,廢棄。
“侮蔑”,輕慢。“神祇”,天地之神。
“昏暴”,昏亂、殘害。
“章”,讀爲“彰”,彰明。“天皇上帝”,古書及銅器銘文多作“皇天上帝”。”皇天”是至上的自然神,“上帝”是至上的人格神(族神)。
“膺更大命”,《逸周書·克殷》佚文(《文選·王元長曲水詩序》注引)作“膺受大命”。“膺受大命”亦見毛公鼎。這裏的“更”字應是“受”字之誤(戰國文字中的“受”字與“更”字相似)。“大命”,指上天所授享有天下之命。
“革殷”,“革”,更革。代替殷享有天下。
“乃出”,以上是據《逸周書·克殷》。
集:和睦,安定。
相:輔佐。
表:稱表,表彰。閭:閭里,閭巷。
發:散發。
振:同“賑”,賑濟、救濟。萌隸:指民衆。萌,通“氓”,外來的百姓,也泛指老百姓。隸,奴隸。
展:展示,展覽。九鼎:相傳夏禹收天下之金鑄成九鼎,象徵九州。後來成了象徵國家政權的傳國之寶。成湯遷之於商邑,周武王遷之於洛邑。保玉:即寶玉。《集解》引徐廣曰:“保,一作‘寶’。”
封:聚土築墳。此處指在墓上添土。
享祠:祭祀鬼神。
行狩:到各諸侯國巡視。
《武成》:古文《尚書》篇名。《集解》引孔安國曰:“武功成也。”
班賜:分賜。班,同“頒”,頒發。宗彝:宗廟裏用來盛酒的禮器。《集解》引鄭玄曰:“宗彝,宗廟樽也。”
《分殷之器物》:《尚書》篇名,當作“分器”,已亡佚。《集解》引鄭玄曰:“作《分器》,著王之命及受物。”分器事在《左傳·定公四年》有記載。
首封:在分封的各諸侯王之中,位次第一。
觀兵:炫耀武力。觀,給人看。
戢:聚集,收藏。時動:適時出動。
玩:輕視,習慣而不經心。
震:懼怕。
周文公之頌:指《詩·周頌·時邁》。周文公,周公旦的諡號。
載:句首語氣詞,無義。
橐(gāo,高):古代收藏弓箭的袋子。這裏是用箭袋收藏的意思。
懿(yì,意)德:美德。
肆:傳佈。時:是,此。夏:華夏,指中國。
允:確實,一定。
茂:通“懋”,勉力,盡力。正:端正。厚:寬厚,富厚。這裏是使寬厚的意思。
阜:物資多,豐富。這裏是使多的意思。
鄉:地方。
文:指禮法。修,告誡。
務:致力於,從事。
懷:心裏藏着,心中裝着。
滋:滋長,增長。
世后稷:世代做農官。
用:因此。
竄:流浪。
序:布舒、宣揚。
緒:事業。
訓典:指教化法度。
恪勤:恭謹而努力。恪,恭敬,謹慎。
奕世:累世。奕,累,重。
忝:辱沒,玷污。前人:指后稷等周代先王。
昭:使光大。
事:侍奉。
不忍:忍受不了。
訢(xīn,欣):同“欣”。載:擁戴,擁護。
戎:指戎事。商牧:商都郊野,即牧野。
恤:體恤,憐憫。隱:傷痛,痛苦。
邦內:國都郊外四周五百里以內。甸服:國都郊外四周五百里的地區。服,服待,服役,指爲天子服役。按:古代把天子所居京都以外的地區按遠近分爲五等地區,每個地區五百里,叫“五服”,即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
侯服:甸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區。
侯衛賓服:意思是侯服至衛服總稱賓服。按:古代又有“九服”的區劃法;王畿以外五百里爲侯服,侯服以外五百里爲甸服,甸服五百里以外爲男服,男服以外五百里爲採服,採服以外五百里爲衛服,衛服以外五百里爲蠻服,蠻服以外五百里爲夷服,夷服以外五百里爲鎮服,鎮服五百里以外爲藩服。“賓服”是侯服、甸服、男服、採服、衛服的總稱。這裏五服、九服混說,諸服的遠近次序紛錯不同。
夷蠻:古代對東方、南方少數民族的總稱:東部的叫夷,南部的叫蠻。帶有蔑視的感情色彩。要(yāo,腰)服:這裏指賓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區。
戎翟(dí,狄):古代對西方、北方少數民族的總稱。戎,指西戎。翟,同“狄”,北狄。這也是蔑稱。荒服:要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區。
祭:指供給祭祀天子祖父和父親的祭品。
祀:指供給祭祀天子高祖、曾祖的祭品。
享:獻,指供給祭祀天子遠祖的祭品。
貢:納貢,指供給天子祭神的祭品。
王:朝見天子。《集解》引韋昭曰:“王,王事天子也。詩曰‘莫敢不來王’。”
日祭:每日祭祀。
月祀:每月祭祀。
時享:按季貢獻祭品。
歲貢:每年納貢。
終王:終身朝見天子一次。
先王之順祀:《集解》引徐廣雲:“《外傳》雲‘先王之訓’。”順,通“訓”,教誨,教導。祀,當是衍文。
修意:指檢查自己的思想意念。
言:指言語號令。
文:指典法,法律制度。
名:名分,名號,指上下尊卑和貢賦的等級。
德:文德,指仁義禮樂等教化。
序成:指以上五種依次做完了。刑:施以刑罰,懲罰。
伐:攻打,征伐。
徵:征討,討伐。按:古代有天子討而不伐的說法。這兩句“伐”與“徵”對舉,伐指命諸侯去征伐,徵指天子派兵去征討。
讓:責備,譴責。
告:同“誥”,諭告,指上告下。
闢:法。
備:指武力裝備。
命:命令。
辭:文書,公文。
布:發佈。陳:陳述。
無:同“毋”,不,不要。勤:勞。使勞頓。
終:死。
職:職分,指“荒服者王”的職分。
天子:這裏指周穆王。
無乃:不是,恐怕。
幾:將。頓:疲睏。
樹敦:《集解》引韋昭曰:“樹,立也。言犬戎立性敦篤也。”一說:樹敦爲犬戎君長名。
率:遵從。舊德:指祖先傳下來的美好的品德、風尚。守終:指能守其“終王”的職分。純固:專一。
遂:終於。
侈傲:放縱驕傲。
謗:指責別人的過失。
召公:這裏是召公奭的後代,名虎,諡穆公。
鮮(xiǎn,顯):少。
不朝:不來朝覲。
國人:國都的人。
道路以目:是說人們在道路上相見,不敢說話,只以眼色示意。
弭(mǐ,米):消除。
障:阻塞,阻止。
雍:水流堵塞。潰:水衝破堤防。
爲水:治水。決:排除阻塞物,疏通水道。導:通,疏導。
宣:放開。
獻詩:指採集民間諷諭朝政得失的詩歌獻給國王。
瞽(gǔ,鼓):盲者,指樂師。
史:太史,史官,掌記事。書:指歷史文獻,可供統治者借鑑。
師:太師,樂官之長。箴(zhēn,針):箴言,規誡之言。這裏是進箴言的意思。
瞍(sǒu,叟):沒有眼珠的盲人,爲樂師。賦:指誦讀公卿列士所獻之詩。
蒙:有眼珠的盲人,爲樂師。誦:指誦讀箴誡之言。
百工:百官,衆官。
傳語:指由別人把意見傳給王。
規:規勸,規諫。
親戚:指王之同宗親屬。補察:補察王之過失。
耆艾:老年人,這裏指師傅。古以六十爲耆,五十爲艾。修:告誡。
悖(bèi,背):違背。
原:高而平之地。隰(xí,習):低而溼之地。衍:低平之地。沃:有水流灌溉之地。
善敗:好壞。
成:指慮成於心,即心裏考慮好了。
與:語氣詞。幾何:多久。
相與:一起,共同。
兩週之間:東周與西周之間,爲秦伐韓必經之路。
絕:橫過,穿過。
發:派出。質:人質。
強(qiǎng,搶):強行,竭力堅持。
疑周於秦:使周被秦懷疑。

簡介

《周本紀》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文言文,出自司馬遷《史記》卷四、本紀第四,概括地記述了周王朝興衰的歷史,勾畫出一個天下朝宗、幅員遼闊的強大奴隸制王國的概貌,以及其間不同階段不同君王厚民愛民或傷民虐民的不同政治作風,君臣之間協力相助共圖大業或相互傾軋各執已見的不同政治氣氛。

佳句

暫無內容

翻譯

周的始祖后稷,名叫棄。他的母親是有邰氏的女子,叫姜原。姜原是帝嚳的第一個配偶。姜原到野外去,看見巨人的腳印,心裏好喜歡,想去踩官,一踩上去便覺得腹中有什麼在動,好像懷了孕一樣。她懷胎滿月生下個孩子,覺得不吉利,就把孩子丟在小巷子裏,但經過的馬牛卻都躲開不去踩他;而把他移放在林子裏,又碰上山林里人很多;再換個地方,把他丟在水渠的冰面上,又有飛鳥用它們的翅膀鋪在上面墊在下面保護他。姜原認爲是奇蹟,便把他抱回撫養。由於最初想把這個孩子扔掉,所以給他取名叫棄。
棄還是個孩子時,就高大勇武,有巨人之志。他做遊戲,喜歡的是栽麻種豆,種下去的麻、豆都長得茁壯茂盛。等他長大成人,也就愛上種莊稼,能根據土地的栽培特性,選擇適宜的穀物加以種植培養,人民都仿效他。帝堯聽說了,便舉用棄爲農師,天下的人都蒙受其惠,有功勞。帝舜說:“棄,百姓們當初忍飢挨餓,全靠你這個后稷播種各種穀物。”所以封棄幹邰,號稱后稷,另外得姓爲姬氏。后稷的出名,全在陶唐、虞、夏幾代之間,歷任者都很有美德。
后稷死了,其子不窋即位。不窋末年,夏后氏政治衰敗,廢棄農官,不再勸民務農,不窋因而失去官職,逃奔戎狄中。不窋死了,其子鞠即位。鞠死了,其子公劉即位。公劉雖身在戎狄之中,卻重新恢復后稷的舊業,致力於農作,按照土地的栽培特性加以耕種,從漆、沮二水渡渭水,伐取材木,行路人有盤纏,居家者有儲備,人民仰賴他的恩德。百姓感戴他,多遷居而投靠他。周人治道的大興是從這裏開始的,所以詩人用詩歌讚美他,追懷他的恩德。公劉死了,其子慶節即位,建都於豳。
慶節死了,其子皇僕即位。皇僕死了,其子差弗即位。差弗死了,其子毀隃即位。毀隃死了,其子公非即位。公非死了,其子高圉即位。高圉死了,其子亞圉即位。亞圉死了,其子公叔祖類即位。公叔祖類死了,其子古公亶父即位。古公亶父重新恢復后稷、公劉的舊業,積德行義,國都中的人都擁戴他。黛盲等戎狄部族攻打他,想得到財物,他就把財物給他們。過了一陣又來攻打,還想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都很憤怒,想迎戰。古公說:“人民立君長,是求對他們有利。現在戎狄之所以來攻打,是爲了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在我的治下,與在他們的治下,有什麼不同?人民是爲了擁護我的緣故纔去打仗,但靠犧牲別人的父親和孩子來統治,我不忍心這樣做。”因而同他的親近左右離開了囪,涉漆、沮二水,翻過樑山,定居在歧山腳下。而豳地的人民舉國扶老攜幼,也全部重新回到古公身邊來到岐山腳下。連周圍國家聽說古公仁慈,也多來投奔他。從此古公才貶斥戎狄的習俗,建造城郭和房屋,分成邑落居住,設立(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五種官職。人民都用詩歌讚美他,歌頌他的恩德。
古公有長子叫太伯,次子叫虞仲。太姜生小兒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爲妻,太姜、太任都是賢惠的妻子。太任生子昌,有聖明之兆。古公說:“我的後代當有成大事者,大概就是昌吧?”長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歷,以便將來能傳位於昌,所以兩人便逃亡到了荊蠻,(按當地風俗)身刺花紋,剪短頭髮,而讓位給季歷。
古公死了,季歷即位,就是公季。公季遵循古公留下的原則,篤行仁義,諸侯都順從他。
公季死了,其子昌即位,就是西伯。西伯即文王,他繼承后稷、公劉的事業,遵照古公、公季的法則,篤行仁義,尊敬長者,慈愛幼小。由於他能屈節禮遇賢能,爲了接待士人,每天到中午還顧不上喫早飯,士人紛紛投奔他。伯夷、叔齊在孤竹國,聽說西伯善於敬養老人,一起投奔了他。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也去投奔了他。
崇侯虎對殷紂講西伯的壞話說:“西伯積德行善,諸侯歸心,將不利於天子。”因而帝紂把西伯囚禁在羑里。閎夭等人很擔心,就去搜求有莘氏的美女,驪戎的彩色駿馬,有熊的九套駕車之馬,以及其他種種珍奇之物,通過殷的寵臣費仲進獻給紂。紂大喜,說:“有這裏面的一件東西就足以令我釋放西伯,何況還有其他許多呢!”故赦免了西伯,賜給他弓箭斧鉞,使西伯得擅征伐。告訴他說:“說西伯壞話的人,是崇侯虎。”西伯因獻洛水以西之地,而請紂廢去炮格之刑。紂答應了他。
西伯暗自行善,諸侯都來請他裁決是非。當時虞、芮兩國的人有訟事不能裁決,故前往周。他們進入周的境界,看到種田的人都互讓田界,人民都以謙讓長者爲美德。虞、芮兩國的人還沒見到西伯,已覺慚愧,相互說:“我們所爭的,正是周人所恥,還去幹什麼,去了只是自取羞辱罷了。”於是返回,互相謙讓而去。諸侯聽說,都說:“西伯當是受有上天之命的君主。”
次年,伐犬戎。又次年,伐密須。又次年,打敗耆國。殷的祖伊聽說後,害了怕,把情況報告給帝紂。紂說:“不是有天命助我嗎?他能怎麼樣!”又次年,伐邘。又次年,伐崇侯虎,並開始營建豐邑,從岐山下遷都到豐邑。又次年,西伯死,太子發即位,就是武王。
西伯大概在位五十年。當他被囚羑里時,也許曾把《易》的八卦重爲六十四卦。從《詩》的作者對西伯的稱頌看,似乎西伯是在那一年受命稱王,裁決虞、芮兩國訟事。十年後去世,諡爲文王。從此修改法度,制定正朔。追稱古公爲太王,公季爲王季:這恐怕是因爲稱王的吉祥徵兆是從太王開始。
武王即位,太公望做他的師,周公旦做他的傅,召公、畢公一班人輔佐武王,遵循文王的遺業。
九年,武王先在畢祭祀文王,然後前往東方舉行閱兵,到達盟津。設文王的木主,用車子運載,置於軍中。武王自稱太子發,表示是以文王的名義征伐,不敢獨斷專行。然後向司馬、司徒、司空、諸節告誡:“要小心謹慎,說到做到!我無知,全靠先祖留下的有德之臣,我這晚輩繼承祖先的功業,當致力於賞罰,以鞏固他們的功業。”終於起兵。師尚父下令說:“集合起你們的部下,帶上你們的船隻,遲到者斬首。”武王渡黃河,船到河心,有白魚跳進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拾起用來祭祀。渡過河之後,有一個火團從天而降,落在王的屋頂上,凝固成烏鴉狀,它的顏色是紅的,降落時聲音轟隆隆。當時,諸侯不約而同前來盟津會盟的有八百諸侯。諸侯都說:“紂可以伐了。”武王說:“你們還未知天命,現在還不行。”所以班師回來。
過了兩年,聽說紂昏亂暴虐更甚於前,殺死王子比干,囚禁箕子。大師疵、少師彊抱着他們的樂器去投奔周。這時武王才向所有的諸侯宣告說:“殷犯下大罪,不可不合力討伐。”因而遵循文王的遺志,率領戰車三百輛,虎賁三千人,穿戴甲冑的戰士四萬五千人,東進伐紂。十一年十二月的戊午日,軍隊全部渡過盟津,諸侯都來參加,武王說:“要勤勤懇懇,不可懈怠呀!”武王因而作《太誓》,向衆人宣告:“現在殷王紂竟然聽信妻妾之言,自絕於上天,違背日、月、北斗的運行,疏遠自己的同祖兄弟,竟然廢棄其先祖的音樂,敢採用淫亂的音樂去竄改典雅的音樂,以取悅於他的妻妾。所以現在我發要恭敬地執行上天的懲罰。要努力呀,男子漢們,不會有第二次了,更不會有第三次了!”
二月甲子日的凌晨,武王一早就趕到商別都朝歌郊外的牧野,舉行誓師。武王左手拄着黃色的鉞,右手握着以白色旄牛尾爲飾的旗,用來指揮。說:“一路辛苦了,來自西方的人們!”武王又說:“啊!我的友好鄰邦的君主,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以及庸、蜀、羌、髳、微、、彭、濮各族的人民,舉起你們的戈,排好你們的盾,豎起你們的矛,我要宣誓了。”王說:“古人有句話‘母雞是不叫明的,如果母雞叫明,必定傾家蕩產’。現在殷王紂什麼都聽女人的,自棄其先祖的祭祀不予回報,拋下自己的家族和國家,放着自己的同祖兄弟不用,反而對四方各國犯罪逃亡的人那麼推崇,那麼看重,信任他們,使用他們,讓他們對百姓橫施暴虐,對商國大肆破壞。現在我發要恭敬地執行上天的懲罰。今天的作戰,每次前進不超出六、七步,就要停頓整齊一下,要努力呀,男子漢們!(每次刺擊)不超出四、五、六、七下,就要停頓整齊一下,要努力呀,男子漢們!希望大家勇武,有如虎、羆、豺、離,我們是在商郊作戰,不可迎擊前來投降的人,而要讓他們爲我西方之人所使,要努力呀,男子漢們!你們誰不努力,我將拿他問斬。”誓師完畢,諸侯派兵參加會盟者共有戰車四千輛,列陣於牧野。
帝紂聽說武王前來,也發兵七十萬抵禦武王。武王派師尚父和百夫長挑戰,用大卒馳擊紂的軍隊。紂的軍隊雖然人多,但都無心作戰,只盼武王趕快攻入。紂的軍隊都掉轉武器攻紂,爲武王做內應。武王馳擊紂的軍隊,紂的軍隊潰不成軍,背叛紂。紂逃跑,退入城中,登上鹿臺,把他的寶玉都穿戴在身上,自焚而死。武王手持大白旗指揮諸侯,諸侯都向武王拜手致敬,武王也向諸侯拱手回禮,諸侯都聽從他。武王來到商的別都,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郊迎候。於是武王派羣臣告訴商的百姓說:“上天將賜福給大家!”商人一齊拜手稽首共兩次,武王也還禮拜謝。於是進城,到了紂死的地方。武王親自用箭射他,射了三發才下車,用輕劍刺他,用黃色的鉞砍下紂的頭,掛在大白旗上。然後又到紂的兩個寵妾那裏,發現這兩個寵妾都已上吊自殺。武王又射了三發,用劍刺她們,用黑色的鉞砍下她們的頭,把她們的頭掛在小白旗上。武王做完這一切纔出城,回到軍中。
第二天,清除道路,整修社廟和商紂的宮室。到時候,一百名士兵扛着“罕旗”走在前面。武王的弟弟振鐸佈列“常車”,周公旦手持大鉞,畢公手持小鉞,夾立在武王的兩邊。散宜生、太顛、閎夭都持劍環衛武王。武王進了城,站在社廟南面大卒的左邊,左右的人們都跟着他。毛叔鄭端着“明水”,衛康權封鋪草蓆,召公奭幫助拿彩帛,師尚父牽祭牲。尹佚朗讀竹簡上的祭文說:“殷的末代子孫季紂,廢棄先王的美德,蔑視神明,不去祭祀,對商城中的百姓昏亂暴虐,這些皇天上帝都已知道得清清楚楚。”於是武王拜手稽首兩次,說:“承受大命,革除殷所受之命,得到上無所降光明之命。”武王又拜手稽首兩次,然後出城。
武王以殷的遺民封商紂之子祿父。武王因天下初定,尚未和睦,所以派他的弟弟管叔鮮、蔡叔度輔佐祿父治理殷國。然後又命召公放箕子出獄。命畢公放百姓出獄,在商容的閭門上設立標誌以表彰他。命南宮括散發聚集在鹿臺的錢財和巨橋的糧食,用來賑濟貧苦的野人和賤民。命南宮括、史件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寶玉。命閎夭爲比干之墓培土爲冢。命宗祝祭享于軍中。然後撤兵回到西方。武王巡狩,記錄其政事,作《武成》篇。封諸侯,分賜殷的宗廟祭器,作《分殷之器物》篇。武王追懷古代的聖王,因而嘉封神農的後代於焦,黃帝的後代於祝,帝堯的後代於薊,帝舜的後代於陳,大禹的後代於杞。接着又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是被封的第一個。武王封尚父於營丘,爲齊。封其弟同公旦於曲旱,爲魯。封召公奭於燕。封其弟叔鮮于管,其弟叔度於蔡。其他人也都依次受封。
武王召見九州之長,登上豳的高地,遙望商的都城。武王回到周,徹夜不眠。周公旦來到王的住處,問:“爲什麼不睡?”王說:“告訴你:只因天不受殷的享祭,從發沒生下來到現在六十年,遠郊和遠郊以外到處是麋鹿和飛蟲。天不受殷的享祭,所以纔有今天的成功。上天建立了殷國,殷國進用的賢人有三百六十人,卻既不重用也不廢棄,所以會有今天。我還沒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哪有功夫睡覺!”王說:“要想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應依靠太室山,把作惡的人統統找出來,加以貶黜,與殷王受同罪。日夜慰勞人民,安定我西方,我要提倡克盡職守,直到我們的德教弘揚四方。從洛水拐彎處到伊水拐彎處,人們定居在平坦之處而非險隘之處,這是夏人的活動中心。我當南面可見三塗山,北面可見太行山,回首可見黃河,還有洛水、伊水,不要遠高太室山。”在雒邑營建周城,然後離去。放馬於華山之南,放牛於桃林之野,放下於戈不用,整頓軍隊,解除武裝: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已戰勝殷,過了兩年,問箕子殷滅亡的原因。箕子不忍講殷的壞話,只以應當如何保存被亡之國相告。武王也感到慚愧,所以只向他問天道。
武王生病。天下尚未和睦,衆公卿們都很害怕,進行“穆卜”(卜問武王的下一代,)周公因而祓除齋戒,自願作替身,想代替武王去死,武王的病有好轉。後來武王死了,太子誦代之即位,就是成王。
成王幼小,周剛剛平定天下,周公害怕諸侯背叛周,便攝政主持國家大事。管叔、蔡叔等兄弟懷疑周公,勾結武庚作亂,背叛周。周公奉成王之命,討伐武庚、管叔,流放蔡叔。用微子啓代替武庚爲殷的後代,都於宋。收聚了不少殷遺民,用來封武王的小弟弟封爲衛康叔。晉唐叔獲得吉祥的穀穗,獻給成王,成王把它送到周公的駐兵之地。周公在東方受此吉祥的穀穗,並宣佈了天子的命令。當初,管、蔡背叛周,周公征討他們,三年才完全平走,所以先作《大誥》,其次作《微子之命》,又其次作《歸禾》,又其次作《嘉禾》,又其次作《康誥》、《酒誥》、《梓材》,其事見於《魯周公世家》。周公攝政七年,成王長大了,周公還政給成王,重新北面稱臣。
成王在豐邑,派召公再次營建洛邑,以完成武王的遺願。周公再次卜問勘察,終於動工營建,將九鼎安放在城內。他說:“這裏是天下的中央,四方進貢,路程遠近相似。”因而作《召誥》、《洛誥》。成王已遷走殷遺民,周公以王的名義宣告,作《多士》、《無俠》。召公擔任保,周公擔任師,東伐淮夷,滅除奄,把他們的國君遷到薄姑。成王從奄回來,住在宗周,作《多方》。成王革除了殷的天命之後,又襲擊淮夷,回到豐,作《周官》。創制和訂定禮樂。制度從此改變,而人民和睦,頌歌四起。成王征伐東夷之後,息慎前來祝賀,王命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將死,害怕太子釗不能勝任,便命召公、畢公率諸侯共同輔佐太子使之即位。成王死後,召公、畢公率諸侯,帶太子釗謁見先王的宗廟,向他反覆告誡文王、武王創立王業的來之不易,讓他一定要注意節儉,不要慾望太多,以篤厚誠實來治理天下,因而作《顧命》。太子釗因此即位,就是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諸侯,反覆宣傳文王、武王的功業,因而作《康誥》。所以成、康兩王時,天下安寧,刑罰棄置不用達四十多年。康王命作策畢公按等級劃分居住範圍,組成周的四郊,因而作《畢命》。
康王死,其子昭王瑕即位。昭王之時,王道略有缺損。昭王到南方巡狩未能回來,死在江上。死了也不告喪,是想掩飾。於是立昭王之子滿即位,就是穆王。穆王即位,年齡已五十歲了。當時王道衰敗,穆王痛心文、武二王之道已缺損,命伯臩爲太僕,以國家政事反覆告誡他,作《臩命》。天下又重新安寧。
穆王將徵犬戎,祭公謀父勸諫說:“不可以。先王顯示給人的是德行,而不是武力。平時積蓄兵力,只在一定時刻才動用,一旦動用就要有威力,如果一味顯示武力,就會使人漫不經心,漫不經心就會沒有威力。所以周文公所作的頌說:‘收起盾和戈,藏起弓和箭,我求美德之士,載入大夏之中,王必保守不失。’先王對待人民,勉勵和端正其道德,使其性情敦厚,擴大其財物並改良其器物,懂得利害關係所在,用禮法培養他們,教他們趨利避害,心懷仁德而畏懼懲罰,所以能世代相傳,子孫蕃昌。從前我們的先王世世代代爲后稷之官,供職於虞、夏兩代。待到夏朝衰亡時,廢棄農官,不再勸民務農,我們的先王不窋因而失去官職,自己逃竄於戎狄之間。他不敢懈怠祖先的遺業,繼承祖先的德行,遵循祖先的傳統,整理祖先的教訓和典法,早晚都敬慎勤勉,以敦厚篤實自持,忠誠老實自奉。世世代代感戴其恩德,不給祖先丟臉。到了文王和武王,進一步發揚光大前人的業績,再加上仁慈和睦,敬事神明,保護人民,神民皆大歡喜。商王帝辛對其人民作惡大甚,庶民忍無可忍,樂意擁戴武王,因而才能幹商的牧野列陣而戰。所以先王並非有意要去使用武力,而只是因爲時刻關懷人民的疾苦,想爲民除害。按照先王的制度,邦畿之內是“甸服”,邦畿之外是“侯服”,設置侯、衛的地方叫“賓服”,蠻夷之地叫“要服”,戎翟之地叫“荒服”。屬於甸服的要“祭”(祭祀),屬於侯服的要“祀”(祭祀),屬於賓服的要“享”(祭享),屬於要服的要“貢”(進貢),屬於荒服的要“王”(奉以爲王)。“祭”是以日計,“祀”是以月計,“享”是以季節計,“貢”是以年計,“王”是以終身計。按照先王的遺訓,如果不“祭”就要端正其意志,如果不“祀”就要端正其言辭,如果不“享”就要端正其禮法,如果不“貢”就要端正其名分,如果不“王”就要端正其道德,依次做了而仍不能盡其職守,就要施以刑罰。因而纔有對不祭者的刑罰,對不祀者的攻伐,對不享者的征討,對不貢者的譴責,對不王者的告諭天下。因而也纔有刑罰的各種規定,纔有攻伐的各種武器,纔有征討的各種準備,纔有嚴厲譴責的命令,纔有大告天下的文辭。用命令和文辭宣告而仍然不來述職者,則進一步端正其道德,不必勞民遠征。這樣才能使鄰近的國家無不聽從,遠方的國家無不歸順。現在從犬戎氏二君大畢、伯士去世,犬戎氏能世守其職,前來奉事天子,而天子卻說‘我非要按“不享”的罪名加以征討,而且還要向他們炫耀武力’,這不是拋棄先王的教訓,而使您處於危險境地嗎?我聽說犬戎氏提倡敦厚的風氣,遵循前人的德行而能始終如一,他們是有足以抵禦我們的東西呀。”但穆王還是出兵征討,獲取四隻白狼和四隻白鹿回來。從這以後,屬於荒服的國家就不再來了。
諸侯各國中有些國家不太和睦,甫侯把情況告給王,王因而立下各種刑法。王說:“喂,到我這裏來!凡是封有國邑和土地的諸侯們,我要告訴給你們如何慎重地使用刑法。如今你們要安頓百姓,應選擇的難道不是執法人材嗎?應尊重的難道不是刑法本身嗎?應掌握的難道不是量刑尺度嗎?原告和被告都到齊了,士師就要從(言辭、表情、呼吸、聽覺反應和目光)等“五辭”來觀察。通過這些觀察摸清情況,即可用“五刑”來定罪。如果犯罪事實夠不上“五刑”,就用“五罰”來定罪。如果犯罪事實夠不上“五罰”,被判者不服,就用“五過”來定罪。屬於“五過”方面的各種問題,如高官顯貴不便訴諸刑慶的各種訟事,要查覈其罪,使罪名與過失相當。凡遇該按“五刑”治罪而有疑問不得不赦免的訟事,凡遇該按“五罰”治罪而有疑問不得不赦免的訟事,要仔細查驗。取證要從衆,審訊要有據。如果沒有充分證據便不能定罪,要知道老天在上。屬於黥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爲一百率,要查覈其罪。屬於劓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爲前者的兩倍,要查覈其罪。屬於臏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爲前者的兩倍半,要查覈其罪。屬於宮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爲五百率,要查覈其罪。屬於大辟之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爲千率,要查覈其罪。屬於墨刑的罰金條文有上千條,屬於劓刑的罰金條文有上千條,屬於臏刑的罰金條文有五百條,屬於宮刑的罰金條文有三百條,屬於大辟之刑的罰金條文有二百條,五種刑罰的有關條文共有三千條。”被稱之爲《甫刑》。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去世,其子共王繄扈即位。共王在涇水上游玩,密康公服侍在旁,有三個女子來投奔密康公。密康公的母親說:“你一定要把這三個女子獻給王。獸,三隻以上叫‘羣’;人,三人以上叫‘衆’,女子,三人以上叫‘粲’。王田獵從不獵取三隻以上的獸,公行事必虛心聽取三人以上的意見,王的妃嬪沒有三人屬於同族。粲字,是形容美好的事物。衆人以美好的東西送給你,你有什麼德行配去享用呢?王都不配享用,更何況你這樣的小人物呢!小人物佔有這類東西,終將滅亡。”密康公不肯獻出,過了一年,共王滅密。共王死,其子懿王即位。懿王在位期間,王室終於衰敗,詩人加以譏刺。
懿王死,共王的弟弟闢方即位,就是孝王。孝王死,諸侯又立懿王的太子燮即位,就是夷王。
夷王死,其子厲王胡即位。厲王即位三十年,貪圖財利,親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勸諫厲王說:“王室恐怕要衰落了吧?榮夷公喜歡壟斷財利卻不知道大難臨頭。財利,本是天地萬物所生所長,要想壟斷,害處太多了。天地萬物是供大家所取,怎麼可以壟斷呢?他觸怒的人很多,卻不防備大難。還用這些來教王,王難道能夠長治久安嗎?做爲人民的王,本應開發財源而遍施其惠。儘管使神、人萬物得其所,仍然每天提心吊膽,害怕引起不滿。所以《頌》說:‘追念祖先後稷,能夠配享於天,安定我衆多百姓,無不合乎其原則。’《大雅》說:‘佈施賜予,成我周邦。’這不正是廣施財利而又畏懼災難嗎?所以能成我周邦,綿延至今。現在王學的是壟斷財利,這怎麼可以呢?一個普通人壟斷財利,尚且要稱之爲‘盜’,作爲王也這樣幹,願意歸附的人就很少了。榮夷公若得重用,周朝必定衰敗。”厲王不聽,到底還是任用榮夷公爲卿士,讓他主持國家大事。
王行暴政,奢侈傲慢,住在國都中的人非議王。召公勸諫說:“人民受不了您的政令了。”王大怒,找到一個衛國的巫士,派他監視非議王的人。凡是報告上來有屬於這種罪的都殺掉。這樣非議是減少了,諸侯也不再來朝見。三十四年,王的控制更加嚴格,國都中的人都不敢說話,走在路上只能以目光示意。厲王很得意,告訴召公說:“我能平息人們的非議,使他們連話也不敢講。”召公說:“這是因爲您把他們的嘴堵起來了。堵人民的嘴可是比堵水還要危險。水被堵塞會決堤氾濫,傷人肯定很多,人民也是一樣的。所以管理水的人要對水加以疏導,管理人民的人要讓他們暢所欲言。因此天子爲了瞭解下情,要讓上至公卿下至列士的人都獻詩,讓盲樂師獻曲,讓史官獻書,讓師規誡,讓無眼珠的盲人敘事,讓有眼珠的盲人朗誦,讓百工勸諫,讓庶人街談巷議,讓近臣都來硯勸,讓親戚補察過失,讓音樂師和史官來教誨,讓老人們來整理,而後由帝王斟酌,所以政書得以施行而不違背情理。人民有嘴,就像土地上的山川是財貨之源,平原沃野是衣食的來源。讓人開口講話,好事壞事都能反映出來。做好事而防備壞事,是財貨和衣食的真正來源。人民心裏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講,才能把事辦好。如果把他們的嘴堵起來,又怎麼能夠長久呢?”王不聽。因此國內沒有人敢講話,過了三年,竟一起叛亂,襲擊厲王。厲王逃亡到彘。
厲王的太子靜躲在召公的家裏,國都中的人聽說了,便把召公的家包圍起來。召公說:“從前我屢次勸諫王,王不聽,因而遭此大難。現在如果殺死王太子,王大概以爲我是記仇而泄憤吧?奉事主人,雖處危難也不記仇,雖有怨氣也不發泄,何況是奉事天子呢!”因而用自己的兒子代替王太子,太子竟然得免於難。
召公、周公兩相共同執政,號稱“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太子靜在召公家中長大,兩相因共立之爲王,就是宣王。宣王即位,兩相輔佐他,修明政治,遵循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遺風,諸侯又重新歸附於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見。
宣王廢棄天子籍田上的籍禮,虢文公勸諫說這是不行的。王不聽。三十九年,王的軍隊在千畝與姜氏之戎交戰,大敗。
宣王喪失了征伐南方的軍隊之後,竟在太原直接統計民戶。仲山甫勸諫說:“民戶是不可以由王直接加以統計的。”宣王不聽,還是對民戶進行了統計。
四十六年,宣王死,其子幽王宮湦即位。幽王二年,周西部豐、鎬和涇、渭、洛一帶都發生地震。伯陽甫說:“周將滅亡。天地二氣,不可失去其秩序,如果越出其秩序,是人使之混亂。陽氣伏藏而不能出,被陰氣壓迫不能上升,因而纔有地震。現在涇、渭、洛一帶發生地震,是因陽氣不得其所而被陰氣鎮伏。陽氣夫其所而被陰氣鎮伏,水源必然會堵塞;水源被堵塞,國家必然會滅亡。土壤中的水脈通暢,人民才能得到財利。土壤中的水脈不通暢,人民缺乏財利,國家不亡還等什麼!從前伊水、洛水枯竭導致了夏亡,河水枯竭導致了商亡。現在周的德行己如同夏、商二代的末年,其水源又被堵塞,堵塞了就會枯竭。建立國都必須依山傍河,山陵崩頹,水源枯竭,是亡國的徵兆。水源枯竭必定會引起山陵崩頹。若亡國的話當不出於十年,因爲數是以十爲進位。上天如果要拋棄我們,是不會超過這個數字的。”當年,涇、渭、洛枯竭,岐山崩頹。
三年,幽王寵愛褒似。褒似生下兒子伯服,幽王想廢黜太子。太子的母親是申侯之女,被立爲王后。後來幽王得到褒姒,寵愛她,打算廢黜申後,併除去太子宜臼,立褒姒爲王后,伯服爲太子。周太史伯陽讀歷史記錄說:“周將要亡國了。”從前當夏后氏衰敗,有兩條神龍降落在夏帝的庭院而開口說:“我們,是褒國的兩個君主。”夏帝卜問究竟是殺掉它還是趕走它或留下它,都不吉利。卜問是否可以把龍的涎沫收藏起來,纔得到吉兆。於是陳設布帛,書於簡策,向神龍禱告,龍走後留下涎沫,被盛在匣中收藏起來。夏滅亡,此器被傳於商。商亡,此器又傳於周。接連三個朝代,都沒有人敢打開它。到厲王末年,纔打開觀看。涎沫流於庭院,除不去。厲王讓女人赤身裸體而大聲呼叫。涎沫化爲黑色的蜥蜴,鑽進王的後宮。後宮有個童女剛滿七歲,碰上它,到十五歲行過笄禮後懷了孕,因爲沒有丈夫就生下孩子,感到害怕而把該子扔掉。宣王時有童女唱歌謠說:“見到山桑做成的弓和箕木做成的箭囊,周國將要滅亡。”當時宣王聽到了,正好碰上有夫婦倆賣這兩佯東西,宣王叫人把他們抓起來殺掉。他們逃跑走在路上,看見先前後宮童女扔在路邊的孩子,聽到孩子在夜裏啼哭,出於憐憫而收養了她。夫婦倆終於逃亡,跑到褒國。褒國人犯了罪,請求獻上童女扔掉的女兒給王以求赦免。這個被扔掉的女孩是來自褒國,就是褒姒。當幽王三年時,王到後宮,一見到她就愛上了她,和她生下兒子伯服,竟然廢黜申後和太子,立褒姒爲王后,伯服爲太子。太史伯陽說:“災禍己形成,沒有任何辦法了!”
褒姒不喜歡笑。幽王想盡一切辦法逗她笑,她卻偏偏不笑。幽王設有烽燧和大鼓,有來犯者則舉烽火。有一次,幽王舉烽火,諸侯都來了,來了卻沒有來犯者,褒姒才大笑。幽王喜歡這個辦法,爲褒姒多次舉烽火。後來,失去信用,諸侯們漸漸也就不再來了。
幽王任用虢石父爲卿士,主持國政,國都中的人都很有怨氣。虢石父爲人能說會道,喜歡阿諛奉承和貪圖財利,王卻重用他。再加上廢黜申後和除去太子。申侯發了怒。聯合繒和屬於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幽王舉烽火徵發諸侯的軍隊,但諸侯的軍隊都不來。因此他們把幽王殺死在驪山下,擄走褒姒,將周人的財物搶掠一空而去。當時諸侯都到申侯這裏來共立從前幽王的太子宜臼,就是平王,以保持周朝的祀統。
平王即位,把都城東遷到雒邑,以躲避戎寇。平王在位時,周王室衰敗,諸侯強大之國吞併弱小之國,齊、楚、秦、晉開始強大,政令往往出於稱霸的君主。
四十九年,魯隱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死,太子亶父早死,立其子林爲王,就是桓王。桓王,是平王的孫桓王三年,鄭莊公來朝見,桓王不予禮遇。五年,鄭使宛與魯國交換許田。許田,是天子用來祭祀泰山的土地。八年,魯國殺隱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逃跑回來。
二十三年,桓王死,其子莊王佗即位。莊王四年,周公黑肩打算殺死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報告王,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逃亡到燕國。
十五年,莊王死,其子釐王胡齊即位。釐王三年,齊桓公開始稱霸。
五年,釐王死,其子惠王閬即位。惠王二年,當初莊王的寵妾姚氏生下子頹,頹有寵。等到惠王即位,惠王奪其大臣的園林作自己的獵場,因此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策劃召燕、衛的軍隊,討伐惠王。惠王逃奔到溫,不久又住在鄭國的櫟。他們立了釐王的弟弟頹爲王。(頹設禮招待五位大夫,)奏了全套的舞樂。鄭、虢二國之君非常憤怒。四年,鄭國和虢國的國君來討伐,殺死王頹,重新迎立惠王。惠王十年,賜齊桓公爲伯。
二十五年,惠王死,其子襄王鄭即位。襄王的母親早死,後母爲惠後。惠後生叔帶,叔帶有寵於惠王,襄王害怕他。三年,叔帶與戎、翟策劃攻打襄玉,襄王想殺掉叔帶,叔帶逃奔到齊。齊桓公派管仲爲戎與周說和,派隰朋爲戎與晉說和。王用上卿之禮招待管仲。管仲辭謝說:“臣是身份低賤的官員,現有天子的兩個上卿國氏和高氏在。如於春秋兩季朝聘之節來受王命,將何以爲禮呢?作爲諸侯之臣的我請免去此禮。”王說:“作爲舅舅家的人,我要獎勵你的功勳,不要違反我的命令。”管仲到底還是隻受下卿之禮而歸。九年,齊桓公死。十二年,叔帶又回到周。
十三年,鄭伐滑,王派遊孫、伯服爲滑求情,鄭人把他們囚禁起來。鄭文公怨恨惠王復國沒有送給鄭厲公爵,又怨恨襄王幫助衛國替滑求情,所以把伯服囚禁起來。王發怒,準備用翟人伐鄭。富辰勸諫說:“我們周人的東遷,全靠了晉、鄭兩國。子頹之亂,也是靠鄭國才平定,今日竟然因爲一點小小的不快就拋棄它們嗎!”王不聽。十五年,王派翟人的軍隊來伐鄭。王感謝翟人,打算以他們的女子爲王后。富辰勸諫說:“平、桓、莊、惠四王都受過鄭國的幫助,王拋棄本族而親近翟人,這個辦法不行。”王不聽。十六年,王廢黜翟女之後,翟人來討伐,殺死譚伯。富辰說:“我屢次勸諫都不聽,如果碰上這種情況還不出戰,王以爲我是在怨恨吧?”竟率其族衆殉難。
當初,惠後打算立王子帶爲王,因此派其黨羽充當翟人的內應,翟人因而攻入周。襄王逃亡到鄭,鄭把王安頓在汜。子帶即位爲王,帶上襄王所廢黜的翟後一起住在溫。十七年,襄王向晉告急,晉文公送王回國並殺死叔帶。襄王因此賜給晉文公圭瓚、秬鬯、弓矢,封他爲伯,把河內的土地賜給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與他在河陽、踐土會見,諸侯都來朝見,史書加以掩飾,說是“天王巡狩至於河陽”。
二十四年,晉文公死。
三十一年,秦穆公死。
三十二年,襄王死,其子頃王壬臣即位。頃王六年,死,其子匡王班即位。匡王六年,死,其弟瑜即位,就是定王。
定王元年,楚莊王伐陸渾之戎,駐紮在洛,使人問九鼎(之大小輕重)。王派王孫滿用言辭對答,楚兵才撤退。十年,楚莊王包圍鄭都,鄭伯出降,不久又恢復鄭國。十六年,楚莊王死。
二十一年,定王死,其子簡王夷即位。簡王十三年,晉殺死他們的國君厲公,從周接回子周,把他立爲悼公。
十四年,簡王死,其子靈王泄心即位。靈王二十四年,齊國的崔杼殺死其國君莊公。
二十七年,靈王死,其子景王貴即位。景王十八年,王后、太子聖明卻早死。二十年,景王寵愛子朝,打算立他爲太子,但景王卻在這時死掉,子丐一夥人與子朝爭立,國都中的人立長子猛爲王,子朝攻打併殺死猛。猛即悼王。晉人攻打子朝而立丐爲王,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晉人送敬王回國,子朝與之爭立,敬王不能回國,住在澤。四年,晉率諸侯送敬王回到周都,子朝稱臣,諸侯修築周都的城牆。十六年,子朝一夥人再次作亂,敬王逃亡到晉。十七年,晉定公終於把周王送回周都。
三十九年,齊田常殺死其國君簡公。
四十一年,楚滅陳國。孔子死。
四十二年,敬王死,其子元王仁即位。元王八年,其子定王介即位。
定王十六年,趙、魏、韓三國滅智伯,瓜分其土地。
二十八年,定王死,長子去疾即位,就是哀王。哀王即位三個月,其弟叔襲殺哀王自立,就是思王。思王即位五個月,其少弟嵬攻打併殺死思王而自立爲王,就是考王。這三個王都是定王的兒子。
考王十五年,死,其子威烈王午即位。
考王把他的弟弟封在河南,就是西周桓公,讓他接替周公的官職。桓公死,其子威公即位。威公死,其子惠公即位,而把惠公的幼子封在鞏,讓他奉侍周王,號稱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放置九鼎的王城地震。策命韓、魏、趙爲諸侯。
二十四年,死,其子安王驕即位。當年有強盜殺死楚聲王。
安王在位二十六年,死,其子烈王喜即位。烈王二年,周大史儋見秦獻公,說:“當初周與秦國合在一起又分開,分開五百年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六年就會有霸王出現。”
十年,烈王死,其弟扁即位,就是顯王。顯王五年,祝賀秦獻公,獻公稱伯。九年,賜送祭祀文、武二王的祭肉給秦孝公。二十五年,秦在周大會諸侯。二十六年,周賜伯的稱號給秦孝公。三十三年,祝賀秦惠王。三十五年,賜送祭祀文、武二王的祭肉給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稱王。這以後諸侯都稱王。
四十八年,顯王死,其子慎靚王定即位。慎靚王在位六年,死,其子赧王延即位。王赦時東周和西周分裂,各自爲政。王赧遷都於西周。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死了,他有五個庶子,沒有嫡子即位。司馬剪對楚王說:“不如拿土地給周,幫助公子咎,爲之請立爲太子。”左成說:“不行。周如果不答應,則您的計謀也就落空而且在外交上也會與周疏遠。不如問問西周君想立誰爲君,讓他暗地告訴司馬剪,司馬剪再請楚予之土地作爲資助。”最後果然立公子咎爲太子。
八年,秦攻打宜陽,楚救宜陽。而楚因爲周親近秦的緣故,打算攻打周。蘇代替周遊說楚王說:“爲什麼要認爲周親近秦就是禍害呢?那些揚言周親近秦超過楚的人,是想讓周歸併於秦,所以人稱‘周秦’。周知道自己逃脫不了楚的進攻,必定會歸併於秦,這是幫助秦取得周的最好辦法。替王考慮,周親近秦也對它好,不親近秦也對它好,以使它和秦疏遠。周與秦絕交,必定會舊並於楚。”
秦借道於東、西周之間,準備攻打韓,周害怕借道給秦會得罪韓,又怕不借會得罪秦。史厭對周君說:“爲什麼不派人對韓公叔說:‘秦之所以敢經過周去伐韓,是因爲相信東周。您爲何不送給週一些土地,派質子到楚?’這樣做秦一定會懷疑楚而不相信周,如此也就不會去伐韓國。然後又對秦講:‘韓硬把土地送給周,目的是爲了使秦懷疑周,所以周不敢不接受。’秦必定沒有理由讓周不接受,這樣就能既得地於韓又能使秦也相信。”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不願前往,所以派人對韓王說:“秦召西周君,想讓他派兵攻打王的南陽,王何不出兵南陽?西周君將以此爲理由不去朝秦。如果西周君不到秦國去,秦也就必定不敢越過黃河而攻打南陽了。”
東周與西周交戰,韓救兩週。有人替東周勸說韓王說:“西周是從前天子的舊都,有許多名貴器物和珍寶,大王如果按兵不動,可以有恩德於東周,而西周的珍寶也一定可以盡歸於韓。”
王赧對成君說(下有脫文)。楚圍攻雍氏,韓向東周徵發甲冑和糧食,東周君害了怕,召見蘇代而把情況告訴他。蘇代說:“您何必爲此擔心。臣下能讓韓不向東周徵發甲冑和糧食,又能爲您得到高都。”東周君說:“您要真能如此,我要讓整個國家都聽從您。”蘇代去見韓國的相邦說:“楚包圍雍氏,曾保證三十月即可攻下,而現在已五個月了卻仍然不能拔取,說明楚已損耗嚴重。現在相邦您竟向周徵發甲冑和糧食,等於告訴楚(韓國)也損耗嚴重。”韓國相邦說:“講得不錯。但使者已經出發了。”蘇代說:“何不把高都送給周?”韓國相邦大怒說:“我不向周徵發甲冑和糧食就夠可以的了,憑什麼還得把高都也送給周?”蘇代說:“把高都送給周,則周就會轉而投靠韓國,秦聽說必定會大怒,焚燬出使周的符節,不與周互派使節,這就等於用遭受破壞的高都換取完整的周地。又爲什麼不可以給呢?”相邦說:“不錯。”真的把高都給了周。
三十四年,蘇厲對周君說:“秦攻破韓、魏,殺師武。北取趙國的藺、離石,都是白起所爲。白起善用兵,又有天命爲助。現在他又率兵出塞攻打大梁,大梁城破則周也就危險了。您何不派人遊說白起呢?就說:‘楚國有個叫養由基的。是個擅長射箭的人。距離柳葉有百步之遠而射之,百發百中。左右圍觀的人有幾千人,都稱讚他善射。唯獨有個男子站在他身旁,卻說:“不錯,可以學射箭了。”養由基大怒,放下弓,握住劍,說:“外來人,你有什麼資格教我射箭呢?”外來人說:“我並非真能教您左手執弓右手摳弦。像剛纔那樣距離柳葉百步遠而射之,百發百中,不知道見好就收,用不了多久就會氣力衰竭,弓歪矢曲,只要一發射不中,百發也就前功盡棄。”現在就憑攻破韓、魏,殺師武,北取趙國的藺、離石這些事,您的功勞已太多。現在您又率兵出塞,經過東周、西周,背靠韓國,圍攻大梁,一戰不勝,就會前功盡棄。您不如告病,不出任將領。’”
四十二年,秦攻破華陽要塞。馬犯對周君說:“請派我遊說魏國爲周築城。”於是去對魏王說:“周王如果因擔心秦伐周而憂患至死,那麼犯也必死無疑了。犯請主動把九鼎進獻給大王,大王得此九鼎要爲犯所說的事情考慮。”魏王說:“好。”於是派兵給他,聲稱是去守衛周城。馬犯藉此又去對秦王說:“魏派兵並不是去守衛周城,是要攻打周。大王您不妨出兵境外看看情形如何。”秦果然出兵。馬犯趁機又對魏王說:“周王的心頭病已經好了,犯請等到條件許可時再來報答。現在大王派兵前往周,諸侯都會產生顧慮,以後再搞什麼行動人家也不會相信了。不如讓士兵幫助修築周城,以掩蓋最初的目的。”魏王說:“好。”於是派兵去修築周城。
四十五年,西周君前往秦國,有遊客對周冣說:“您不如讚譽秦王的孝順,趁機把應送給秦太后做她的供養之地,秦王必定會高興,這佯您與秦就有了交情。關係好,西周君必定認爲是您的功勞。關係不好,勸周君入秦的人就必定會有罪。”秦攻打周,而周冣對秦王說:“爲大王考慮,最好不要攻打周。攻周,其實並不足以獲利,而卻給天下留下壞的名聲。天下因爲秦的壞名聲而討厭秦,必定會聯合東面的齊。因攻周而損耗兵力,使天下與齊聯合,那麼秦也就無法稱王了。天下爲了損害秦,所以勸大王攻打周。秦若接受這種損害,那麼號令也就很難通行了。”
五十八年,三晉抵抗秦。周派其相邦到秦國去,因爲秦國看不起周,所以推遲了行動。有遊客對相邦說:“秦對周的態度尚未知道。秦很想了解三晉各國的情況。您不如趕緊去見秦王說‘請爲王刺探東方各國的情況變化’,秦王必定看重您,看重您,秦也就會看重周,周就會與秦親善;齊國看重周,則本有周冣與齊辛善:這樣周就能一直保持與大國的交誼。”秦信任周,發兵攻打三晉。
五十九年,秦奪取韓國的陽城和負黍,西周害了怕,背叛秦,與諸侯合縱,率天下精兵出伊闕山攻打秦,使秦不能通往陽城。秦昭王發怒,派將軍摎攻打西周。西周君逃奔到秦,叩首認罪,全部獻上其城邑三十六座,人口三萬人。秦接受其所獻,釋放西周君使歸於周。
周君、王赧死,周的居民因而逃亡到東方。秦取得九鼎等貴重器物,而把西周君遷往狐。過了七年,秦莊襄王滅亡東周。東周、西周都被歸併入秦,周從此祀統斷絕。
太史公說:學者都說周伐商紂,定都洛邑,從總的事實看並不如此。雖然武王曾規劃它,成王也派召公占卜其位置,把九鼎放在那裏,但周仍然以豐、鎬爲都。直到犬戎打敗幽王,周才東遷到洛邑。所謂“周公葬於畢”,畢便在鎬東南的杜中。是秦滅亡了周。漢朝建立以來九十多年,天子要在泰山行封禪禮,東去巡狩到達河南縣,訪求周的後裔子孫,封給周的後人嘉三十里之地,號稱周子南君,爵位同列侯,以保持對其祖先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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