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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 · 七十列傳 · 田單列傳

田單者,齊諸田疏屬也。湣王時,單爲臨菑市掾,不見知。及燕使樂毅伐破齊,齊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師長驅平齊,而田單走安平,令其宗人盡斷其車軸末而傅鐵籠。已而燕軍攻安平,城壞,齊人走,爭塗,以轊折車敗爲燕所虜,唯田單宗人以鐵籠故得脫,東保即墨。燕既盡降齊城,唯獨莒、即墨不下。燕軍聞齊王在莒,並兵攻之。淖齒既殺湣王於莒,因堅守,距燕軍,數年不下。燕引兵東圍即墨,即墨大夫出與戰,敗死。城中相與推田單,曰:“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習兵。”立以爲將軍,以即墨距燕。
頃之,燕昭王卒,惠王立,與樂毅有隙。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爲名,實欲連兵南面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惟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爲然,使騎劫代樂毅。
樂毅因歸趙,燕人士卒忿。而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爲我師。”有一卒曰:“臣可以爲師乎?”因反走。田單乃起,引還,東鄉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人見齊諸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爲寒心。”燕軍盡掘壟墓,燒死人。即墨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俱欲出戰,怒自十倍。
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歲。田單又收民金,得千溢,令即墨富豪遺燕將,曰:“即墨即降,原無虜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將大喜,許之。燕軍由此益懈。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爲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爲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齊人遂夷殺其將騎劫。燕軍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燕而歸田單。
田單兵日益多,乘勝,燕日敗亡,卒至河上。而齊七十餘城皆復爲齊。乃迎襄王於莒,入臨菑而聽政。襄王封田單,號曰安平君。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勝。善之者,出奇無窮。奇正還相生,如環之無端。夫始如處女,適人開戶。後如脫兔,適不及距:其田單之謂邪。
初,淖齒之殺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爲人灌園。嬓女憐而善遇之。後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與通。及莒人共立法章爲齊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爲後,所謂“君王后”也。
燕之初入齊,聞畫邑人王蠋賢,令軍中曰“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謂蠋曰“齊人多高子之義,吾以子爲將,封子萬家”蠋固謝。燕人曰“子不聽,吾引三軍而屠畫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齊王不聽吾諫,故退而耕於野。國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爲君將,是助桀爲暴也。與其生而無義,固不如烹”遂經其頸於樹枝,自奮絕脰而死。齊亡大夫聞之,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於燕,況在位食祿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諸子,立爲襄王。
《索隱述贊》軍法以正,實尚奇兵。斷軸自免,反間先行。羣鳥或衆,五牛揚旌。卒破騎劫,皆復齊城。襄王嗣位,乃封安平。
                

詩集

註解

諸田:指齊王田氏宗族的各個分支。疏屬:血緣比較遠的宗族。
見知:被人瞭解,受重用。
傅鐵籠:用鐵箍緊緊套住。
爭塗:爭路而逃。塗,通“途”。
轊(wèi):車軸末端。
距:通“拒”。抗拒。
有隙:在感情上有不和。
縱:發,放,行使。反間:利用間諜離間敵方內部,使其落入我方圈套而取勝。
南面:古以坐朝南爲尊位,故天子諸侯見羣臣,或卿大夫見僚屬,皆南面而坐。故後又泛指帝王或大臣的統治爲南面。王齊:在齊國稱王。王,用如動詞。
反:同“返”。返回。
鄉:通“向”。
約束:規約,行使指揮權。
劓:割去鼻子,古代五刑之一。
僇:羞辱。
壟墓:墳墓。
版插:築土牆的工具和挖土的工具。
行伍:軍隊的代稱。因古時軍隊中五人爲伍,二十五人爲行。
饗:用酒食招待人。
溢:同“鎰”,古代重量單位,二十兩爲鎰。
安堵:相安,安居。
絳繒衣:大紅色絲帛製成的被服。
炬火:火把。
銜枚:枚的形狀如筷子,橫銜口中,以禁止喧譁,古時軍中常用。
追亡逐北:追擊敗逃的敵人。亡:逃跑。北:敗逃。
適:通“敵”。敵人。
通:私通。
烹:用鼎鍋把人煮死,古代的一種酷刑。
經:上吊,自縊。
脰:脖頸。
布衣:平民百姓。
北面:古時君見臣、尊長見卑幼,南面而坐,因此以北面指向人稱臣。
食祿者:指拿國家俸祿的人,即當官的人。
如:往……;到……。

簡介

《田單列傳》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文言文,收錄於《史記》中。是田單一個人的傳記,主要記述了戰國時期齊國將領田單率領即墨軍民擊敗燕軍的經過。田單生卒年不詳,齊國臨茁(今山東省淄博市東北)人。齊國田氏的遠族。戰國後期齊國傑出的軍事家。初爲小吏,後被擁立爲齊將。田單處事用兵以“奇”勝,善用智術。以功封安平君,任國相。田單的火牛陣,創造了中國軍事史上高度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弱勝強的著名戰例,堪稱戰史奇觀。司馬遷在《史記·田單列傳》中形容其“夫始如處女,適人開戶;後如脫兔,適不及距:其田單之謂邪!”清《睢州志·浮香閣軼聞絕句之十七·袁參政樞(袁可立子)》:“昇平父老能傳說,親見田單破敵時。”

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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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田單這人,齊王田氏宗室的遠房親屬(齊原爲姜姓諸侯國,戰國初年齊相田和正式奪取政權)。閔王時代,田單爲臨淄(齊國都城)管理市場的輔助人員,不被人知曉。等到燕國派樂毅攻敗齊國,後來不久退守莒城。燕國軍隊迅速地長途進軍(指沒有遇到抵抗)平定齊國絕大部分地區,而田單逃奔安平(城邑名),讓同一家族的人把軸兩頭的尖端部分鋸斷,再用鐵箍包住。待到燕國軍隊攻打安平,城牆倒塌,齊人奔逃,搶路逃跑,由於車軸頭被撞斷,車子也就毀壞了,被燕軍所俘虜。惟有田單宗族之人由於鐵帽包住了車軸的緣故,得以逃脫。往東逃到即墨,據城堅守。燕軍已經使齊國其他城邑全都投降了,只有莒城和即墨沒有攻下。
燕軍聽說齊王在莒,合兵攻打它。淖齒(楚國派將軍淖齒救齊,他卻乘機殺掉閔王,與燕人分佔齊國領土和珍寶)已殺閔王於莒城,因爲堅守抵抗燕軍,數年沒被攻下。燕國率軍向東圍困即墨。即墨的長官出城與燕軍作戰,戰敗而死。城中共同推舉田單,說:“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鐵籠得以保全,熟悉兵法。”擁戴他做將軍,憑即墨來抵抗燕軍。
過了不久,燕昭王死了。惠王即位,與樂毅有隔閡。田單聽說它,對燕國施用反間計,揚言說:“齊王已死,城邑沒有攻下的城只有兩座了。樂毅害怕被殺而不敢回去,不過用繼續攻打齊國做幌子,實際是想聯合即墨和莒的守軍,自己來做齊王。齊人沒有歸附,所以暫且緩攻即墨以等待王齊之事。齊人所害怕的,是隻怕別的將領來了,那樣即墨城就毀滅了。燕王以爲這是對的,使騎劫代替樂毅。
樂毅被奪兵權,不敢回燕國,於是回到故國趙國,騎劫代樂毅,燕人士卒多不服,憤憤不平。於是田單命令城裏百姓每家喫飯的時候必須在庭院中擺出飯菜來祭祀他們的祖先,飛鳥都吸引得在城內上空盤旋,並飛下來啄食物。燕人對此感到奇怪,田單因此揚言說:“這是有神人下來教導我。”於是命令城中人說:“會有神人來做我的老師。”有一名士兵說:“我可以當老師嗎?”於是回身就跑。田單於是就起身,把那個士兵拉回來,請他面朝東坐著,以對待老師的態度來侍奉他。士兵說:“我欺騙您,實在沒有能力。”田單說:“你不要說破了。”於是以他爲師。每當發佈約束軍民的命令,一定宣稱是神師的旨意。於是揚言說:“我只害怕燕軍將所俘虜的齊國士兵割掉鼻子,並把他們放在燕軍前面的行列來同齊軍作戰,即墨(會因此而)被攻下了。”燕人聽說了它,按照田單散佈的話去做。城中的人看見齊國那些投降燕軍的人都被割掉鼻子,都憤怒,堅守害怕被活捉。田單施用反間計說:“我害怕燕軍挖掘我們城外的墳墓,侮辱我們的祖先,當會爲此感到痛心。”燕軍挖掘全部的墳墓,焚燒死屍。即墨人從城上望見,都流淚哭泣,都想出戰,怒氣自然比原來大了十倍。
田單知道士兵激起了鬥志,可以用於作戰了,就親身拿著築板和鐵鍬參加修建防禦工事,和士兵分擔辛勞。把妻妾編在軍隊裏服役,要他們把飲食全都拿來犒勞將士。令披甲的士兵埋伏,使老弱婦幼登城,派遣使者向燕約定投降,燕軍都高呼萬歲。田單又收集百姓的黃金得到千鎰,命令即墨的富豪贈給騎劫,說:“即墨立刻投降,希望不要擄掠我同族的妻妾,令他們安居。”騎劫非常高興,答應他。燕軍由此而更加鬆懈。
田單于是在城內收集到一千多頭牛,叫人做了深紅色綢衣給牛穿上,上面畫著五顏六色的龍形花紋,把鋒利的尖刀綁在牛角上,把淋了油脂的蘆葦紮在牛尾上,再給蘆葦梢點火燃燒。在城牆上挖數十個洞,夜晚放開牛,壯士五千人跟隨在牛的後面。牛尾灼熱,憤怒地衝向燕軍。牛尾上有火把,明亮耀眼,燕軍看見狂奔的火牛全身都是龍紋,被它衝撞的不是死就是傷。五千人因含著枚攻擊燕軍,而城中擂鼓吶喊追擊燕軍,老弱都擊打家中各種銅製器具製造聲響,聲音震天動地。燕軍非常驚懼,失敗逃走。齊人接著誅殺對方的將領騎劫。燕軍混亂奔走,齊人追殺逃跑敗北的人,都脫離燕國的鎮壓,復歸齊國。
田單的兵力一天比一天更加多了,乘著勝利的威勢,燕軍天天敗逃,終於退到了黃河北岸燕國的境內(河上:指齊國的西北界),而齊國的七十多座城邑又成爲齊國領土。於是迎接襄王(閔王子,名法章)到莒城,進入臨淄處理政事。襄王封賞田單,號稱安平君。
太史公說:“戰爭是用正面的軍隊同敵人交戰,用出敵不意的奇兵取勝。會用兵的人能出奇謀而變化無窮;奇正相互轉化,就像玉環一樣,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用兵開始時要像柔弱安靜的少女,使敵人輕慢疏忽,大開營門(不作防備)(適:通“敵”);後來敵人中計,自己就要像狡兔脫逃那樣快速進擊,使敵人來不及抵擋(距:通“拒”),這是田單所說的啊!
當初,在淖齒殺死齊湣王的時候,莒城人訪求齊湣王的兒子法章,在太史嬓(jiǎo皎)的家裏找到了他,他正在替人家種地澆田。太史嬓的女兒喜歡他並對他很好。後來法章就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她,她就和法章私通了。等到莒城人共同擁立法章爲齊王,以莒城抗擊燕軍,太史嬓的女兒就被立爲王后,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君王后”。
燕軍在開始攻入齊國的時候,聽說畫邑人王蠋有才有德,就命令軍隊說:“在畫邑周圍三十里之內不許進入。”這是因爲王蠋是畫邑人的緣故。不久,燕國又派人對王蠋說:“齊國有許多人都稱頌您的高尚品德,我們要任用您爲將軍,還封賞給您一萬戶的食邑。”王蠋堅決推辭,不肯接受。燕國人說:“您若不肯接受的話,我們就要帶領大軍,屠平畫邑!”王蠋說:“盡忠的臣子不能侍奉兩個君主,貞烈的女子不能再嫁第二個丈夫。齊王不聽從我的勸諫,所以我才隱居在鄉間種田。齊國已經破亡,我不能使它復存,現在你們又用武力劫持我當你們的將領,我若是答應了,就是幫助壞人幹壞事。與其活着幹這不義之事,還不如受烹刑死了更好!”然後他就把自己的脖子吊在樹枝上,奮力掙扎,扭斷脖子死去。齊國那些四散奔逃的官員們聽到這件事,說:“王蠋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尚且能堅守節操,不向燕人屈服稱臣,更何況我們這些享受國家俸祿的在職官員了!”於是他們就聚集在一起,趕赴莒城,尋求齊湣王的兒子,擁立他爲齊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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