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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 · 文學第四

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嘗算渾天不合,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轉便決,衆鹹駭服。及玄業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之嘆。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在水上據屐。融果轉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據木,此必死矣。”遂罷追,玄竟以得免。
鄭玄欲注春秋傳,尚未成時,行與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識,服在外車上與人說己注傳意。玄聽之良久,多與己同。玄就車與語曰:“吾久欲注,尚未了。聽君向言,多與吾同。今當盡以所注與君。”遂爲服氏注。
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爲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服虔既善春秋,將爲注,欲參考同異;聞崔烈集門生講傳,遂匿姓名,爲烈門人賃作食。每當至講時,輒竊聽戶壁間。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諸生敘其短長。烈聞,不測何人,然素聞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覺驚應,遂相與友善。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
何晏爲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見之。晏聞弼名,因條曏者勝理語弼曰:“此理僕以爲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爲屈,於是弼自爲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輔嗣。見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因以所注爲道德二論。
王輔嗣弱冠詣裴徽,徽問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於有,恆訓其所不足。”
傅嘏善言虛勝,荀粲談尚玄遠。每至共語,有爭而不相喻。裴冀州釋二家之義,通彼我之懷,常使兩情皆得,彼此俱暢。
何晏注老子未畢,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復得作聲,但應諾諾。遂不復注,因作道德論。
中朝時,有懷道之流,有詣王夷甫諮疑者。值王昨已語多,小極,不復相酬答,乃謂客曰:“身今少惡,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問。”
裴成公作崇有論,時人攻難之,莫能折。唯王夷甫來,如小屈。時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申。
諸葛宏年少不肯學問。始與王夷甫談,便已超詣。王嘆曰:“卿天才卓出,若復小加研尋,一無所愧。”宏後看莊、老,更與王語,便足相抗衡。
衛玠總角時問樂令“夢”,樂雲“是想”。衛曰:“形神所不接而夢,豈是想邪?”樂雲:“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搗齏啖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衛思“因”,經日不得,遂成病。樂聞,故命駕爲剖析之。衛既小差。樂嘆曰:“此兒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
庾子嵩讀莊子,開卷一尺許便放去,曰:“了不異人意。”
客問樂令“旨不至”者,樂亦不復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確幾曰:“至不?”客曰:“至!”樂因又舉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於是客乃悟服。樂辭約而旨達,皆此類。
初,注莊子者數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於舊注外爲解義,妙析奇致,大暢玄風。唯秋水、至樂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義遂零落,然猶有別本。郭象者,爲人薄行,有俊才。見秀義不傳於世,遂竊以爲己注。乃自注秋水、至樂二篇,又易馬蹄一篇,其餘衆篇,或定點文句而已。後秀義別本出,故今有向、郭二莊,其義一也。
阮宣子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老、莊與聖教同異?”對曰:“將無同?”太尉善其言,闢之爲掾。世謂“三語掾”。衛玠嘲之曰:“一言可闢,何假於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無言而闢,復何假一?”遂相與爲友。
裴散騎娶王太尉女。婚後三日,諸婿大會,當時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與裴談。子玄才甚豐贍,始數交未快。郭陳張甚盛,裴徐理前語,理致甚微,四坐諮嗟稱快。王亦以爲奇,謂諸人曰:“君輩勿爲爾,將受困寡人女婿!”
衛玠始度江,見王大將軍。因夜坐,大將軍命謝幼輿。玠見謝,甚說之,都不復顧王,遂達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體素羸,恆爲母所禁。爾夕忽極,於此病篤,遂不起。
舊雲:王丞相過江左,止道聲無哀樂、養生、言盡意,三理而已。然宛轉關生,無所不入。
殷中軍爲庾公長史,下都,王丞相爲之集,桓公、王長史、王藍田、謝鎮西並在。丞相自起解帳帶麈尾,語殷曰:“身今日當與君共談析理。”既共清言,遂達三更。丞相與殷共相往反,其餘諸賢,略無所關。既彼我相盡,丞相乃嘆曰:“向來語,乃竟未知理源所歸,至於辭喻不相負。正始之音,正當爾耳!”明旦,桓宣武語人曰:“昨夜聽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時復造心,顧看兩王掾,輒翣如生母狗馨。”
殷中軍見佛經雲:“理亦應阿堵上。”
謝安年少時,請阮光祿道白馬論。爲論以示謝,於時謝不即解阮語,重相諮盡。阮乃嘆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褚季野語孫安國雲:“北人學問,淵綜廣博。”孫答曰:“南人學問,清通簡要。”支道林聞之曰:“聖賢固所忘言。自中人以還,北人看書,如顯處視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
劉真長與殷淵源談,劉理如小屈,殷曰:“惡,卿不欲作將善雲梯仰攻。”
殷中軍雲:“康伯未得我牙後慧。”
謝鎮西少時,聞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過有所通,爲謝標榜諸義,作數百語。既有佳致,兼辭條豐蔚,甚足以動心駭聽。謝注神傾意,不覺流汗交面。殷徐語左右:“取手巾與謝郎拭面。”
宣武集諸名勝講易,日說一卦。簡文欲聽,聞此便還。曰:“義自當有難易,其以一卦爲限邪?”
有北來道人好才理,與林公相遇於瓦官寺,講小品。於時竺法深、孫興公悉共聽。此道人語,屢設疑難,林公辯答清析,辭氣俱爽。此道人每輒摧屈。孫問深公:“上人當是逆風家,向來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風?”深公得此義,夷然不屑。
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閒。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彼我奮擲麈尾,悉脫落,滿餐飯中。賓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語孫曰:“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孫曰:“卿不見決鼻牛,人當穿卿頰。”
莊子逍遙篇,舊是難處,諸名賢所可鑽味,也而不能拔理於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因及逍遙。支卓然標新理於二家之表,立異義於衆賢之外,皆是諸名賢尋味之所不得。後遂用支理。
殷中軍嘗至劉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遊辭不已,劉亦不復答。殷去後,乃雲:“田舍兒,強學人作爾馨語。”
殷中軍雖思慮通長,然於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苦湯池鐵城,無可攻之勢。
支道林造即色論,論成,示王中郎。中郎都無言。支曰:“默而識之乎?”王曰:“既無文殊,誰能見賞?”
王逸少作會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孫興公謂王曰:“支道林拔新領異,胸懷所及,乃自佳,卿欲見不?”王本自有一往雋氣,殊自輕之。後孫與支共載往王許,王都領域,不與交言。須臾支退,後正值王當行,車已在門。支語王曰:“君未可去,貧道與君小語。”因論莊子逍遙遊。支作數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
三乘佛家滯義,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諸人在下坐聽,皆雲可通。支下坐,自共說,正當得兩,入三便亂。今義弟子雖傳,猶不盡得。
許掾年少時,人以比王苟子,許大不平。時諸人士及於法師並在會稽西寺講,王亦在焉。許意甚忿,便往西寺與王論理,共決優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許復執王理,王執許理,更相覆疏;王復屈。許謂支法師曰:“弟子向語何似?”支從容曰:“君語佳則佳矣,何至相苦邪?豈是求理中之談哉!”
林道人詣謝公,東陽時始總角,新病起,體未堪勞。與林公講論,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後聽之,再遣信令還,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雲:“新婦少遭家難,一生所寄,唯在此兒。”因流涕抱兒以歸。謝公語同坐曰:“家嫂辭情慷慨,致可傳述,恨不使朝士見。”
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爲法師,許爲都講。支通一義,四坐莫不厭心。許送一難,衆人莫不抃舞。但共嗟詠二家之美,不辯其理之所在。
謝車騎在安西艱中,林道人往就語,將夕乃退。有人道上見者,問雲:“公何處來?”答雲:“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
支道林初從東出,住東安寺中。王長史宿構精理,並撰其才藻,往與支語,不大當對。王敘致作數百語,自謂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謂曰:“身與君別多年,君義言了不長進。”王大慚而退。
殷中軍讀小品,下二百籤,皆是精微,世之幽滯。嘗欲與支道林辯之,竟不得。今小品猶存。
佛經以爲袪練神明,則聖人可致。簡文雲:“不知便可登峯造極不?然陶練之功,尚不可誣。”
於法開始與支公爭名,後精漸歸支,意甚不忿,遂遁跡剡下。遣弟子出都,語使過會稽。於時支公正講小品。開戒弟子:“道林講,比汝至,當在某品中。”因示語攻難數十番,雲:“舊此中不可復通。”弟子如言詣支公。正值講,因謹述開意。往反多時,林公遂屈。厲聲曰:“君何足復受人寄載!”
殷中軍問:“自然無心於稟受。何以正善人少,惡人多?”諸人莫有言者。劉尹答曰:“譬如寫水着地,正自縱橫流漫,略無正方圓者。”一時絕嘆,以爲名通。
康僧淵初過江,未有知者,恆周旋市肆,乞索以自營。忽往殷淵源許,值盛有賓客,殷使坐,粗與寒溫,遂及義理。語言辭旨,曾無愧色。領略粗舉,一往參詣。由是知之。
殷、謝諸人共集。謝因問殷:“眼往屬萬形,萬形來入眼不?”
人有問殷中軍:“何以將得位而夢棺器,將得財而夢矢穢?”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將得而夢棺屍;財本是糞土,所以將得而夢穢污。”時人以爲名通。
殷中軍被廢東陽,始看佛經。初視維摩詰,疑般若波羅密太多,後見小品,恨此語少。
支道林、殷淵源俱在相王許。相王謂二人:“可試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淵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轍遠之,數四交,不覺入其玄中。相王撫肩笑曰:“此自是其勝場,安可爭鋒!”
謝公因子弟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遏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謨定命,遠猷辰告。”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張憑舉孝廉出都,負其才氣,謂必參時彥。欲詣劉尹,鄉里及同舉者共笑之。張遂詣劉。劉洗濯料事,處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張欲自發無端。頃之,長史諸賢來清言。客主有不通處,張乃遙於末坐判之,言約旨遠,足暢彼我之懷,一坐皆驚。真長延之上坐,清言彌日,因留宿至曉。張退,劉曰:“卿且去,正當取卿共詣撫軍。”張還船,同侶問何處宿?張笑而不答。須臾,真長遣傳教覓張孝廉船,同侶惋愕。即同載詣撫軍。至門,劉前進謂撫軍曰:“下官今日爲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選!”既前,撫軍與之話言,諮嗟稱善曰:“張憑勃窣爲理窟。”即用爲太常博士。
汰法師雲:“‘六通’、‘三明’同歸,正異名耳。”
支道林、許、謝盛德,共集王家。謝顧謂諸人:“今日可謂彥會,時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難常。當共言詠,以寫其懷。”許便問主人有莊子不?正得漁父一篇。謝看題,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許語,敘致精麗,才藻奇拔,衆鹹稱善。於是四坐各言懷畢。謝問曰:“卿等盡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謝後粗難,因自敘其意,作萬餘語,才峯秀逸。既自難幹,加意氣擬託,蕭然自得,四坐莫不厭心。支謂謝曰:“君一往奔詣,故復自佳耳。”
殷中軍、孫安國、王、謝能言諸賢,悉在會稽王許。殷與孫共論易象妙於見形。孫語道合,意氣幹雲。一坐鹹不安孫理,而辭不能屈。會稽王慨然嘆曰:“使真長來,故應有以制彼。”既迎真長,孫意己不如。真長既至,先令孫自敘本理。孫粗說己語,亦覺殊不及向。劉便作二百許語,辭難簡切,孫理遂屈。一坐同時拊掌而笑,稱美良久。
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來,與共語,便使其唱理。意謂王曰:“聖人有情不?”王曰:“無。”重問曰:“聖人如柱邪?”王曰:“如籌算,雖無情,運之者有情。”僧意雲:“誰運聖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
司馬太傅問謝車騎:“惠子其書五車,何以無一言入玄?”謝曰:“故當是其妙處不傳。”
殷中軍被廢,徙東陽,大讀佛經,皆精解。唯至“事數”處不解。遇見一道人,問所籤,便釋然。
殷仲堪精核玄論,人謂莫不研究。殷乃嘆曰:“使我解四本,談不翅爾。”
殷荊州曾問遠公:“易以何爲體?”答曰:“易以感爲體。”殷曰:“銅山西崩,靈鍾東應,便是易耶?”遠公笑而不答。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見婿,孚送弟俱往。時永言父東陽尚在,殷仲堪是東陽女婿,亦在坐。孚雅善理義,乃與仲堪道齊物。殷難之,羊雲:“君四番後,當得見同。”殷笑曰:“乃可得盡,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後一通。殷諮嗟曰:“僕便無以相異。”嘆爲新拔者久之。
殷仲堪雲:“三日不讀道德經,便覺舌本閒強。”
提婆初至,爲東亭第講阿毗曇。始發講,坐裁半,僧彌便雲:“都已曉。”即於坐分數四有意道人更就餘屋自講。提婆講竟,東亭問法岡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彌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當小未精核耳。”
桓南郡與殷荊州共談,每相攻難。年餘後,但一兩番。桓自嘆才思轉退。殷雲:“此乃是君轉解。”
文帝嘗令東阿王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爲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爲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慚色。
魏朝封晉文王爲公,備禮九錫,文王固讓不受。公卿將校當詣府敦喻。司空鄭衝馳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時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書札爲之,無所點定,乃寫付使。時人以爲神筆。
左太沖作三都賦初成,時人互有譏訾,思意不愜。後示張公。張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於世,宜以經高名之士。”思乃詢求於皇甫謐。謐見之嗟嘆,遂爲作敘。於是先相非貳者,莫不斂衽贊述焉。
劉伶著酒德頌,意氣所寄。
樂令善於清言,而不長於手筆。將讓河南尹,請潘岳爲表。潘雲:“可作耳。要當得君意。”樂爲述己所以爲讓,標位二百許語。潘直取錯綜,便成名筆。時人鹹雲:“若樂不假潘之文,潘不取樂之旨,則無以成斯矣。”
夏侯湛作周詩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溫雅,乃別見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風詩。
孫子荊除婦服,作詩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覽之悽然,增伉儷之重。”
太叔廣甚辯給,而摯仲治長於翰墨,俱爲列卿。每至公坐,廣談,仲治不能對。退著筆難廣,廣又不能答。
江左殷太常父子,並能言理,亦有辯訥之異。揚州口談至劇,太常輒雲:“汝更思吾論。”
庾子嵩作意賦成,從子文康見,問曰:“若有意邪?非賦之所盡;若無意邪?復何所賦?”答曰:“正在有意無意之間。”
郭景純詩云:“林無靜樹,川無停流。”阮孚雲:“泓崢蕭瑟,實不可言。每讀此文,輒覺神超形越。”
庾闡始作揚都賦,道溫、庾雲:“溫挺義之標,庾作民之望。方響則金聲,比德則玉亮。”庾公聞賦成,求看,兼贈貺之。闡更改“望”爲“俊”,以“亮”爲“潤”雲。
孫興公作庾公誄。袁羊曰:“見此張緩。”於時以爲名賞。
庾仲初作揚都賦成,以呈庾亮。亮以親族之懷,大爲其名價雲:“可三二京,四三都。”於此人人競寫,都下紙爲之貴。謝太傅雲:“不得爾。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擬學,而不免儉狹。”
習鑿齒史纔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爲荊州治中。鑿齒謝箋亦云:“不遇明公,荊州老從事耳!”後至都見簡文,返命,宣武問“見相王何如?”答雲:“一生不曾見此人!”從此忤旨,出爲衡陽郡,性理遂錯。於病中猶作漢晉春秋,品評卓逸。
孫興公雲:“三都、二京,五經鼓吹。”
謝太傅問主簿陸退“張憑何以作母誄,而不作父誄?”退答曰:“故當是丈夫之德,表於事行;婦人之美,非誄不顯。”
王敬仁年十三,作賢人論。長史送示真長,真長答雲:“見敬仁所作論,便足參微言。”
孫興公雲:“潘文爛若披錦,無處不善;陸文若排沙簡金,往往見寶。”
簡文稱許掾雲:“玄度五言詩,可謂妙絕時人。”
孫興公作天台賦成,以示範榮期,雲:“卿試擲地,要作金石聲。”範曰:“恐子之金石,非宮商中聲!”然每至佳句,輒雲:“應是我輩語。”
桓公見謝安石作簡文諡議,看竟,擲與坐上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袁虎少貧,嘗爲人傭載運租。謝鎮西經船行,其夜清風朗月,聞江渚閒估客船上有詠詩聲,甚有情致。所誦五言,又其所未嘗聞,嘆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訊問,乃是袁自詠其所作詠史詩。因此相要,大相賞得。
孫興公雲:“潘文淺而淨,陸文深而蕪。”
裴郎作語林,始出,大爲遠近所傳。時流年少,無不傳寫,各有一通。載王東亭作經王公酒壚下賦,甚有才情。
謝萬作八賢論,與孫興公往反,小有利鈍。謝後出以示顧君齊,顧曰:“我亦作,知卿當無所名。”
桓宣武命袁彥伯作北征賦,既成,公與時賢共看,鹹嗟嘆之。時王珣在坐雲:“恨少一句,得‘寫’字足韻,當佳。”袁即於坐攬筆益雲:“感不絕於餘心,溯流風而獨寫。”公謂王曰:“當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孫興公道:“曹輔佐才如白地明光錦,裁爲負版褲,非無文采,酷無裁製。”
袁伯彥作名士傳成,見謝公。公笑曰:“我嘗與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獪耳!彥伯遂以箸書。”
王東亭到桓公吏,既伏閣下,桓令人竊取其白事。東亭即於閣下更作,無復向一字。
桓宣武北征,袁虎時從,被責免官。會須露布文,喚袁倚馬前令作。手不輟筆,俄得七紙,殊可觀。東亭在側,極嘆其才。袁虎雲:“當令齒舌閒得利。”
袁宏始作東征賦,都不道陶公。胡奴誘之狹室中,臨以白刃,曰:“先公勳業如是!君作東征賦,云何相忽略?”宏窘蹙無計,便答:“我大道公,何以雲無?”因誦曰:“精金百煉,在割能斷。功則治人,職思靖亂。長沙之勳,爲史所贊。”
或問顧長康:“君箏賦何如嵇康琴賦?”顧曰:“不賞者,作後出相遺。深識者,亦以高奇見貴。”
殷仲文天才宏瞻,而讀書不甚廣,博亮嘆曰:“若使殷仲文讀書半袁豹,纔不減班固。”
羊孚作雪贊雲:“資清以化,乘氣以霏。遇象能鮮,即潔成輝。”桓胤遂以書扇。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戶前,問:“古詩中何句爲最?”睹思未答。孝伯詠“‘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爲佳。”
桓玄嘗登江陵城南樓雲:“我今欲爲王孝伯作誄。”因吟嘯良久,隨而下筆。一坐之閒,誄以之成。
桓玄初並西夏,領荊、江二州,二府一國。於時始雪,五處俱賀,五版併入。玄在聽事上,版至即答。版後皆粲然成章,不相揉雜。
桓玄下都,羊孚時爲兗州別駕,從京來詣門,箋雲:“自頃世故睽離,心事淪薀。明公啓晨光於積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見箋,馳喚前,雲:“子道,子道,來何遲?”即用爲記室參軍。孟昶爲劉牢之主簿,詣門謝,見雲:“羊侯,羊侯,百口賴卿!”
                

詩集

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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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文學指文章博學,包括辭章修養、學識淵博等內容。本篇所載,很多是有關清談的活動,編纂者以之爲文學活動而記述下來。
魏晉時代,清談的名士們不但高談老莊,而且一些人還留心佛教經義,跟佛教徒關係密切,這已經形成一種文學風氣。他們經常聚會,清談名理。所談內容,有些條目會具體點明是某一篇、某一問題。例如談及(莊子·逍遙遊)篇,佛教經典《小品),道家的“有、無”兩個哲學範疇,才性問題等。有時又只泛泛說是“共談析理”,“標榜諸義”,“標新理”,“立異義”。在記敘中,會借敘事來讚揚或譏諷某人,更多的是欣賞其人的才華、辭藻。例如說“才藻新奇,花爛映發”;“才峯秀逸,”既自難幹,加意氣擬託,蕭然自得”。許多來日還描繪了清淡的各種場面和氣氛。例如“彼我奮擲麈尾”,“理小屈,遊辭不已”,“不覺流汗交面”,“一坐同時樹掌而笑,稱美良久”。還記下有人甚至因清談得病或提爲高官。例如第20 則記衛玠因通宵達旦地清談,“於是病篤,遂不起”;第53 則記張憑清談“言約旨遠,足暢彼我之懷,一坐皆驚”,“即用爲太常博士”。從這些記載裏足以看出當時士大夫對清談的迷戀,他們認爲善談名理就是博學多通的表現。本篇還用部分條目記下對人物、文章的各種評論。除了在清談中對人物有所褒貶外,在別的場合也會對某一類或某一個人有所評論。例如第25 則論及北方人和南方人做學問的差異,第77 則引述《揚都賦》對兩個人的讚美,第93 則記下對一個人的評語。對文章、書籍的評論更爲常見。有對古詩文中某一兩句的讚賞,也有對一書、一文的評價;有的直接談論是非得失,有的借討論問題間接流露自己的看法。另外還有一些探討問題的問答,也因受到編纂者的賞識而收錄。
在本篇開頭,有幾則記載一些古書註釋的活動和情況,第1 則還談及歷算,這些跟經術和卜筮有關,也屬博學多聞之列。至於那些跟文學並無多少聯繫的條目,就不多說了。

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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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鄭玄在馬融門下求學,過了三年也沒見着馬融,只是由高才弟子爲他講授罷了。馬融曾用渾天算法演算,結果不相符,弟子們也沒有誰能理解。有人說鄭玄能演算,馬融便叫他來,要他演算,鄭玄一算就解決了,大家都很驚奇,佩服。等到鄭玄學業完成,辭別回家,馬融隨即慨嘆禮和樂的中心都將要轉移到東方去了,擔心鄭玄會獨亨盛名,心裏很忌恨他。鄭玄也猜測馬融會來追趕,便走到橋底下,在水裏墊着木板鞋坐着。馬融果然旋轉式盤占卜鄭玄蹤跡,然後告訴身邊的人說:“鄭玄在土下、水上,靠着木頭,這表明一定是死了。”便決定不去追趕。鄭玄終於因此得免一死。
鄭玄想要註釋《左傳》,還沒有完成。這時有事到外地去,和服子慎相遇,住在同一個客店裏,起初兩人並不認識。服子慎在店外的車子上,和別人談到自己注《左傳》的想法;鄭玄聽了很久。聽出服子愎的見解多數和自己相同。鄭玄就走到車前對服子慎說道:“我早就想要注《左傳》,還沒有完成;聽了您剛纔的談論,大多和我相同,現在應該把我作的注全部送給您。”終於成了服氏注。
鄭玄家裏的奴婢都讀書。一次曾使喚一個婢女,事情幹得不稱心,鄭玄要打她。她剛要分辯,鄭玄生氣了,叫人把她拉到泥裏。一會兒.又有一個婢女走來,問她:“胡爲乎泥中?”她回答說:“薄言往訴,逢彼之怒。”
服虔已經對《左傳》很有研究,將要給它做註釋,想參考各家的異同。他聽說崔烈召集學生講授《左傳》,便隱姓埋名,去給崔烈的學生當傭人做飯。每當到講授的時候,他就躲在門外偷聽。等他瞭解到崔烈超不過自己以後,便漸漸地和那些學生談論崔烈的得失。崔烈聽說後,猜不出是什麼人,可是一向聽到過服虔的名聲,猜想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拜訪,趁服虔還沒睡醒的時候,便突然叫:“子慎!子慎!”服虔不覺驚醒答應,從此兩人就結爲好友。
鍾會撰著《四本論》剛剛完成,很想讓嵇康看一看。便揣在懷裏,揣好以後,又怕嵇康質疑問難,揣着不敢拿出,走到門外遠遠地扔進去,便轉身急急忙忙地跑了。
何晏任吏部尚書時,很有地位聲望,當時清談的賓客常常滿座,王弼年齡不到二十歲時,去拜會他。何晏聽到過王弼的名聲,便分條列出以前那些精妙的玄理來告訴王弼說:”這些道理我認爲是談得最透徹的了,還能再反駁嗎?”王弼便提出反駁,滿座的人都覺得何晏理屈。於是王弼反覆自問自答,所談玄理都暈存摩的人趕不上的。
何平叔註釋《老子》才完成,就去拜會王輔嗣;看見王輔嗣的《老子注》見解精微獨到,於是非常佩服。說:“像這個人,可以和他討論天人關係的問題了!”於是把自己所注的改寫成《道論》《德論》兩篇。
王弼年輕時去拜訪裴徽,裴徽問他:“無,確實是萬物的根源,可是聖人不肯對它發表意見,老子卻反覆地陳述它,這是爲什麼?”王弼說:“聖人認爲無是本體,可是無又不能解釋清楚,所以言談間必定涉及有;老子、莊子不能去掉有,所以要經常去解釋那個還掌握得不充分的無。”
傅嘏擅長談論虛勝,荀粲清談崇尚玄遠。每當兩人到一起談論的時候,發生爭論,卻又互不理解。冀州刺史裴徽能夠解釋清楚兩家的道理,溝通彼此的心意,常使雙方都感滿意,彼此都能通曉。
何晏註釋《老子》還沒完成時,一次聽王弼談起自己註釋《老子》的意旨,對比之下,何晏的見解很多地方有欠缺,何晏不敢再開口,只是連聲答應“是是”。於是不再註釋下去,便另寫《道德論》。
西晉時,有一班傾慕道家學說的人,其中有人登門向王夷甫請教疑難,正碰上王夷甫前一天已經談論了很久,有點疲乏,不想再和客人應對,便對客人說:“我現在有點不舒服,裴逸民也在我附近住,您可以去問他。”
裴逸民作《崇有論》,當時的人責難他,可是沒有誰能駁倒他。只有王夷甫來和他辯論,他纔有點理虧。當時的人就用王夷甫的理論來駁他,可是這時他的理論又顯得頭頭是道了。
諸葛龍少年時不肯學習求教,可是一開始和王夷甫清談,便已經顯示出他的造詣很深。王夷甫感嘆他說:“你的聰明才智很出衆,如果再稍加研討,就絲毫也不會比當代名流差了。”諸葛厷後來閱讀了《莊子》《老子》,再和王夷甫清談,便完全可以和他旗鼓相當了。
衛玠幼年時,問尚書令樂廣爲什麼會做夢,樂廣說是因爲心有所想。衛玠說:“身體和精神都不曾接觸過的卻在夢裏出現,這哪裏是心有所想呢?”樂廣說:“是沿襲做過的事。人們不曾夢見坐車進老鼠洞,或者搗碎姜蒜去喂鐵杵,這都是因爲沒有這些想法,沒有這些可模仿的先例。”衛玠便思索沿襲問題,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終於想得生了病。樂廣聽說後,特意坐車去給他分析這個問題。衛玠的病有了起色以後,樂廣感慨他說:“這孩子心裏一定不會得無法醫治的病!”
庾子嵩讀《莊子》,打開書讀了一尺左右的篇幅就放下了,說道:“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有位客人問尚書令樂廣,“旨不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樂廣也不再分析這句話的詞句,徑直用拂塵柄敲着小桌子說:“達到了沒有?”客人回答說:“達到了。”樂廣於是又舉起拂塵說:“如果達到了,怎麼能離開呢?”這時客人才醒悟過來,表示信服。樂廣解釋問題時言辭簡明扼要,可是意思很透徹,都是像上面這個例子一樣。
起初,注《莊子》的有幾十家,可是沒有一家能探索到它的要領。向秀推開舊注,另求新解,精到的分析,美妙的意趣,使《莊子》玄奧的意旨大爲暢達。其中只有《秋水》《至樂》兩篇的注還沒有完成,向秀就死了。向秀的兒子還很小,不能完成父業,這兩篇的註釋便脫落了,可是還留有一個副本。郭象這個人,爲人品行不好,卻是才智出衆。他看到向秀所釋新義在當時沒有流傳開,便偷來當做自己的注。於是自己註釋了《秋水》《至樂》兩篇,又改換了《馬蹄》一篇的注,其餘各篇的注,有的只是改正一下文句罷了。後來向秀釋義的副本發現了,所以現在有向秀、郭象兩本《莊子注》,其中的內容是一樣的。
阮宣子很有名望,太尉王夷甫見到他時間道:“老子、莊子和儒家有什麼異同?”阮宣子回答說:“將無同。”太尉很讚賞他的回答,調他來做下屬。世人稱他爲“三語椽”。衛玠嘲諷他說:“只說一個字就可以調用,何必要藉助三個字!”宣子說:”如果是天下所仰望的人,也可以不說話就能調用,又何必要惜助一個字呢!”於是兩人就結爲朋友。
散騎郎裴邏娶太尉王夷甫的女兒爲妻。婚後三天,王家邀請諸女婿聚會,當時的名士和王、裴兩家子弟齊集王家。郭子玄也在座,他領頭和裴遐談玄。子玄才識很淵博,剛交鋒幾個回合,還覺得不痛快。郭子玄把玄理鋪陳得很充分;裴遐卻慢條斯理地梳理前面的議論、義理情趣都很精微,滿座的大部讚歎不已,表示痛快。王夷甫也以爲新奇罕見,於是對大家說:“你們不要再辯論了,不然就要被我女婿困住了。”
衛玠避亂渡江之初,去拜見大將軍王敦。由於夜坐清談,大將軍便邀來謝幼輿。衛玠見到謝幼輿,非常喜歡他,再也不理會王敦,兩人便一直清談到第二天早晨,王敦整夜也插不上嘴。衛玠向來體質虛弱,常常被他母親管束住,不讓他多談論;這一夜突然感到疲乏,從此病情加重,終於去世。
過去有種說法,說丞相王導到江南以後,也只是談論聲無哀樂、養生和言盡意這三方面的道理而已,可是這已間接關係到人的一生,是能滲透到每一個方面的。
中軍將軍殷浩任庾亮屬下的長史時,有一次進京,丞相王導爲他把大家聚在一起,桓溫、左長史王濛、藍田侯王述、鎮西將軍謝尚都在座。丞相離座親自去解下掛在帳帶上的拂塵,對殷浩說:“我今天要和您一起談論、辨析玄理。”兩人一起清談完後,已到三更時分。丞相和殷浩來回辯難,其他賢達絲毫也沒有牽涉進去。彼此盡情辯論以後,丞相便嘆道:“一向談淪玄理,竟然還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麼地方。至於旨趣和比喻不能互相違背,正始年間的清談,正是這樣的呀!”第二天早上,桓溫告訴別人說:“昨夜聽殷、王兩人清談,非常美妙。仁祖也不感到寂寞,我也時時心有所得;回頭看那兩位王屬官,就活像身上插着漂亮羽毛扇的母狗一樣。”
中軍將軍殷浩看了佛經,說:“玄理也應當在這裏面。”
謝安年輕時候,請光祿大夫阮裕講解《白馬論》,阮裕寫了一篇論說文給謝安看。當時謝安不能馬上理解阮裕的話,就反覆請教以求全都理解。阮裕於是讚歎道:“不但能夠解釋明白的人難得,就是尋求透徹瞭解的入也難得!”
諸季野對孫安國說:“北方人做學問,深厚廣博而且融會貫通。”孫安國回答說:“南方人做學問,清新通達而且簡明扼要。”支道林聽到後,說;“對聖賢,自然不用說了,從中等才質以下的人來說,北方人讀書,像是在敞亮處看月亮;南方人做學問,像是從窗戶裏看太陽。”
劉真長和殷淵源談玄,劉真長似乎有點理虧,殷淵源便說:“怎麼你下想造一架好雲梯來仰攻呢?”
中軍將軍殷浩說:“康伯還沒有學到我牙縫裏的一點聰明。”
鎮西將軍謝尚年輕時,聽說殷浩擅長清談,特意去拜訪他。殷浩沒有做過多的闡發,只是給謝尚提示好些道理,說了幾百句話;不但談吐舉止有風致,加以辭藻豐富多采,很能動人心絃,使入震驚。謝尚全神貫注,傾心向往,不覺汗流滿面。殷浩從容地吩咐手下人:“拿手巾來給謝郎擦擦臉。”
桓溫聚集許多著名人士講解《周易》,每天解釋一卦。簡文帝本想去聽,一聽說是這樣講就回來了,說:“卦的內容自然是有難有易,怎麼能限定每天講一卦呢!”
有位從北方過江來的和尚很有才思,他們支道林和尚在瓦官寺相遇,兩人一起研討《小品》。當時竺法深和尚、孫興公等人都去聽。這位和尚的談論,屢次都設下疑難問題,支道林的答辯分析透徹,言辭氣概都很爽朗。這位和尚總是被駁倒。孫興公就問竺法深說:“上人應該是頂風上的人士,剛纔爲什麼一句話也不說?”竺法深笑笑,沒有回答。支道林接口說:“白檀香並不是不香,但逆風怎能聞到香呢!”竺法深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坦然自若。置之不理。
孫安國到中軍將軍殷浩處一起清談,兩人來回辯駁,精心竭力,賓主都無懈可擊。侍候的人端上飯菜也顧不得喫,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這樣已經好幾遍了。雙方奮力甩動着拂塵,以致拂塵的毛全部脫落,飯菜上都落滿了。賓主竟然到傍晚也沒想起喫飯。殷浩便對孫安國說:“你不要做硬嘴馬,我就要穿你鼻子了!”孫安國接口說:“你沒見掙破鼻子的牛嗎,當心人家會穿你的腮幫子!”
《莊子·逍遙遊》一篇,歷來是個難點,名流們全部可以鑽研、玩味,可是對它的義理的闡述卻不能超出郭象和向秀。有一次,支道林在白馬寺裏,和太常馮懷一起談論,便談到《逍遙遊》。支道林在郭、向兩家的見解之外,卓越地揭示出新穎的義理,在衆名流之外提出了特異的見解,這都是諸名流探求、玩味中沒能得到的。後來解釋《逍遙遊》便採用支道林闡明的義理。
中軍將軍殷浩曾到丹陽尹劉惔那裏去清談,談了很久,殷浩有點理虧,就不住地用些浮辭來應對,劉淡也不再答辯。殷浩走了以後,劉惔就說:“鄉巴佬,硬要學別人發這樣的議論!”
中軍將軍殷浩雖然才思精深廣闊,可是獨對才性問題最爲精到。他隨便地談到《四本論》,便像湯他鐵城,使人找不到可以進攻的機會。
支道林和尚寫了《即色論》,寫好了,拿給北中郎將王坦之看。王坦之一句話也沒說。支道林說:“你是默記在心吧?”王坦之說:“既然沒有文殊菩薩在這裏、誰能賞識我的用意呢!”
王逸少出任會稽內史,初到任,支道林也在郡裏。孫興公對王逸少說:“支道林的見解新穎,對問題有獨到的體會,心裏所考慮的實在美妙,你想見見他嗎?”王逸少本來就有超人的氣質,很輕視支道林,後來孫興公和支道林一起坐車到王逸少那裏,王總是着意矜持,不和他交談。不一會兒支道林就告退了。後來有一次正碰上王逸少要外出,車子已經在門外等着,支道林對王逸少說:“您還不能走,我想和您稍微談論一下。”於是就談論到《莊子·逍遙遊》。支道林一談起來,洋洋數千言,才氣不凡,辭藻新奇,像繁花燦爛,交映生輝。王逸少終於脫下外衣不再出門,並且留戀不止。
三乘的教義是佛教中很難講解的,支道林登座宣講,詳加辨析,使三乘內容顯豁。大家在下座聽講,都說能夠理解。支道林離開講壇後,大家自己互相說解,又只能解通兩乘,進入三乘便混亂了。現在的三乘教義,弟子們雖然傳習,仍然不能全部理解。
司徒掾許詢年輕時,人們拿他和王苟子並列,許詢非常下服氣。當時許多名上和支道林法師一起在會稽的西寺講淪,王苟子也在那裏。許詢心裏很不平,便到西寺去和王苟子辯論玄理,要一決勝負。許詢極力要挫敗對方,結果王苟子被徹底駁倒。接着許詢又反過來用王苟子的義理,王苟子用許詢的義理,再度互相反覆陳說,王苟子又被駁倒。許詢就問支法師說:“弟子剛纔的談論怎麼樣?”支道林從容地回答說:“你的談論好是好,但是何至於要互相困辱呢?這哪裏是探求真理的談法啊!”
支道林和尚去拜訪謝安。當時東陽太守謝朗還年幼,病剛好,身體還禁不起勞累,和支道林一起研討、辯論玄理,終於弄到互相困辱的地步。他母親王夫人在隔壁房中聽見這樣,就一再派人叫他進去,可是太傅謝安把他留住。王夫人便只好親自出來,說:“我早年寡居,一輩子的寄託,只在這孩子身上。”於是流着淚把兒子抱回去了。謝安告訴同座的人說:“家嫂言辭情意部很激憤,很值得傳誦,可惜沒能讓朝官聽見!”
支道林和司徒椽許詢等人一同在會稽王的書房裏講解佛經,支道林爲主講法師,許詢做都講。支道林每闡明一個義理,滿座的人沒有不滿意的;許詢每提出一個疑難,大家也無不高興得手舞足蹈。大家只是一齊讚揚兩家辭采的精妙,並不去辨別兩家義理表現在什麼地方。
車騎將軍謝玄還在服父喪期間,支道林和尚就去他家和他談玄,太陽快下山了才告辭出來。有人在路上碰見支道林,問道:“林公從哪裏來呀?”支道林回答說:“今天和謝孝暢談了一番呢。”
支道林剛從會稽來到建康時,住在東安寺裏。左長史王濛事先想好精微的義理,並且想好富有才情、文采的言辭,去和支道林清談,可是和支道林的談論不大相稱。王濛作長篇論述,自以爲講的是至理名言,用的是奇麗辭藻。支道林聽後,慢吞吞地對他說:“我和您分別多年,看來你在義理、言辭兩方面全都沒有長進。”王濛非常慚愧地告辭走了。
中軍將軍殷浩讀佛經《小品》,很多地方有疑難,加了二百張字條標明,這些都是精深奧妙的地方,是當時隱晦難明的。殷浩曾經想和支道林辯明這些問題,終究不能如願。現在《小品》還保存下來。
佛經認爲擺脫煩惱、修練智慧,就可以成佛。簡文帝說:“不知是否就可以達到最高的境界?然而,道家陶冶鍛鍊的功效,還是不可以抹殺的。”
於法開和尚起初和支道林爭名,後來大家的心意逐漸傾向於支道林,他心裏非常不服氣,便到剡縣隱居起來。有一次,於怯開派弟子到京都去,吩咐弟子經過會稽山陰縣,那時支道林正在那裏宣講佛經例、品》。於法開提醒他的弟子說:“道林開講《小品》,等你到達時,就該講某品了”於是給弟子示範,告訴他來回數十次的攻潔辯難,並且說:”過去這裏面的問題不可能比我講的更明白了。”弟子照他的囑咐去拜訪支道林。正好碰上支道林宣講,便小心地陳述於法開的見解,兩人來回辨論了很久,支道林終於辯輸了。於是厲聲說:“您何苦又給人託運呢!”
中軍將軍殷浩問道:“大自然賦予人類什麼樣的天性,本來是無心的,爲什麼世上恰恰好人少,壞人多?”在座的人沒有誰回答得了。只有丹陽尹劉淡回答說:“這好比把水傾瀉地上,水只是四處流淌、絕沒有恰好流成方形或圓形的。”當時大家非常讚賞,認爲是名言通論。
康僧淵剛到江南的時候,還沒有人瞭解他、經常在街市商場上徘徊,靠乞討來養活自己。一次,他突然到殷淵源家去,正碰上有很多賓客在座,殷淵源讓他坐下,和他稍爲寒暄了幾句,便談及義理。康僧淵的言談意趣,竟然毫無愧色;不管是有深刻領會的,還是粗略提出的義理,都是他一向深入鑽研過的。正是由於這次清談,大家才瞭解了他。
殷浩、謝安等人聚會在一起。謝安便問殷浩:“人們用眼睛去看一切物象,一切物象是否就會進入眼睛呢?”
有人間中軍將軍殷浩:“爲什麼將要得到官爵就夢見棺材,將要得到錢財就夢見糞便?”殷浩回答說:“官爵本來就是腐臭的東西,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棺材屍體;錢財本來就是糞土,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骯髒的東西。”當時的人認爲這是名言通論。
中軍將軍殷浩被免職,遷到東陽郡,這纔看佛經。開始看《維摩詰經》,懷疑“般若波羅密”這句話大多了;後來看《小品》,已經瞭解了這句話的意旨,又可惜這樣的話太少了。
支道林、殷淵源都在相王府中,相王對兩人說道:“你們可以試着辯論一下。可是才性關係問題恐怕是淵源的堅固堡壘,您可要謹慎啊!”支道林開始論述問題時,便改變方向,遠遠闢開才性問題;可是論辯了幾個回合,便不覺進入了淵源的玄理之中。相王拍着肩膀笑道:“這本來是他的特長,你怎麼可以和他爭勝呢!”
謝安趁子侄們聚會在一起的時候,問道:“《詩經》裏面哪一句最好?”謝玄稱讚說:“最好的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謝安說:“應該是“訏謨定命,遠猷辰告’最好。”他認爲這一句特別有高雅之土的深遠意趣。
張憑察舉爲孝廉後,到京都去,他仗着自己有才氣,認爲必定能廁身名流。想去拜訪丹陽尹劉真長,他的同鄉和一同察舉的入都笑話他。張憑終於去拜訪劉真長,這時劉真長正在洗謬和處理一些事務,就把他安排到下座,只是和他寒暄一下,神態心意都沒有注意他。張憑想自己開個頭談談,又找下到個話題。不久,長史王濛等名流來清談,主客間有不能溝通的地方,張憑便遠遠地在未座上給他們分析評判,言辭精煉而內容深刻,能夠把彼此心意表述明白,滿座的人都很驚奇。劉真長就請他坐到上座,和他清談了一整天。於是留他住了一夜。第二天,張憑告辭對,劉真長說:“你暫時回去,我將邀你一起去謁見撫軍。”張憑回到船上,同伴問他在哪裏過夜,張憑笑笑,沒有回答。不一會兒,劉真長派郡吏來找張爭廉坐的船,同伴們很驚愕。劉真長當即和他一起坐車去謁見撫軍。到了大問口,劉真長先進去對撫軍說:”下官今天給您找到一個大常博士的最佳人選。”張憑進見後,撫軍和他談話,不住讚歎,連聲說好,並說:“張憑才華橫溢,是義理簍革之所。”於是就任用他做太常博士。
汰法師說:“六通和三明同一指歸,只是名稱不同罷了。”
支道林、許詢、謝安諸位品德高尚人士,一起到王濛家聚會。謝安環顧左右對大家說:“今天可以說是賢士雅會。時光既不可挽留,這樣的聚會當然也難常有,我們應該一起談論吟詠,來抒發我們的情懷。”許詢便問主人有沒有《莊子》這部書,主人只找到《漁父》一篇。謝安看了題目,便叫大家一個個講解其義理。支道林先講解,說了七百來句後,說解義理精妙優美,才情辭藻新奇拔俗,大家全都贊好。於是在座的人各自談完了自己的體會。這時謝安問道:“你們說完了沒有?”都說:“今天的談論,很少有保留,沒有不盡意的了。”謝安然後大致提出,一些疑問,便暢談自己的意見,洋洋萬餘言,才思敏銳高妙,特異超俗,這已經是難以企及了,加上情意有所比擬、寄託,瀟灑自如,滿座的人無下心悅誠服。支道林對謝安說:“您一向抓緊鑽研,自然很優異呀!”
中軍將軍殷浩、孫安國、王濛、謝尚等擅長清談的名士,全在會稽王官邸聚會。殷浩和孫安國兩人一起辯論《易象妙於見形論》一文,孫安國把它和道家思想結合起來談論時,顯得意氣高昂。滿座的人都覺得孫安國的道理不妥,可是又不能駁倒他。會稽王很有感慨地嘆息道:“如果劉真長來了,自然會有辦法制服他。”隨即派人去接劉真長,這時孫安國料到自己會辯不過。劉真長來後,先叫孫安國談談自己原先的道理。孫安國大致複述一下自己的言論,也覺得很不如剛纔所講的。劉真長便發表了二百來句話,論述和質疑都很簡明、貼切,孫安國的道理便被駁倒了。滿座的入同時拍手歡笑,讚美不已。
僧意住在瓦官寺,王苟子到來,和他一起談玄理,便讓他先開個頭。僧意問王苟子:“佛有感情沒有?”王說:“沒有”。僧意又問道:“那麼佛像柱子一樣嗎?”王說:“像籌碼,雖然沒有感情,可是使用它的入有感情。”僧意又問:“誰來使用佛呢?”王苟子回答不了就走了。
太傅司馬道於問車騎將軍謝玄:“惠子所著的書有五車之多,爲什麼沒有一句話涉及玄言?”謝玄回答說:“這當然是因爲玄言的精微處難以言傳。”
太傅司馬道於問車騎將軍謝玄:“惠子所著的書有五車之多,爲什麼沒有一句話涉及玄言?”謝玄回答說:“這當然是因爲玄言的精微處難以言傳。”
殷仲堪深入地考究了道家的學說,人們認爲他沒有哪方面不研究的。殷仲堪卻嘆息說:“如果我能解說《四本論》,言談就不只是現在這樣了!”
荊州刺史殷仲堪問惠遠和尚:“《周易》用什麼做本體?”惠遠回答說:“《周易》用感應做本體。”殷又問:“西邊的銅山崩塌了,東邊的靈鍾就有感應,這就是《周易》嗎?”惠遠笑着沒有回答。
羊孚的弟弟羊輔娶王永言的女兒爲妻。當王家要接待女婿的時候,羊孚親自送他弟弟到王家。這時王永言的父親王臨之還活着,殷仲堪是王臨之的女婿,也在座。羊孚很擅長名理,便和殷仲堪談論《莊子·齊物論》。殷仲堪反駁了羊孚的見解,羊孚說:“您經過四個回合後將要見到彼此的見解相同。”殷仲堪笑着說:“只能說盡,爲什麼一定會相同!”等到四個回合後兩人見解竟然相通了。殷仲堪感慨他說:“這樣,我就沒有什麼見解跟你不同了!”並且久久地讚歎羊孚是後起之秀。
殷仲堪說:“三天下讀《道德經),就會覺得舌根發硬。”
提婆剛到京都不久,就被請到東亭侯工地家講解《阿毗曇經)。剛第一次開講,僧彌坐到中途就說:“我已經全都懂了。”隨即在座中分出幾個有見解的和尚,另外到別的房間裏自己講解。提婆講完後,王珣法岡和尚道:“弟子還一點也沒有理解,阿彌哪能已經理解了呢?他的心得怎麼樣?”法岡說:“大體上都領會得對,只是稍爲不夠精密翔實就是了。”
南郡公桓玄和荊州刺史殷仲堪在一起談玄,每每互相辯駁,一年多以後,辯駁少了,只有一兩次。桓玄自己慨嘆才思越來越倒退了,殷仲堪說:“這其實是您便加領悟了。”
魏文帝曹丕曾經命令東阿王曹植在七步之內作成一首詩,作不出的話,就要動用死刑。曹植應聲便作成一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爲汁。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文帝聽了深感慚愧。
魏朝封晉文王司馬昭爲晉公,準備好了加九錫的禮物,司馬昭堅決推辭,不肯受命。朝中文武官員將要前往司馬昭府第恭請接受,這時司空鄭衝趕緊派人到阮籍那裏求寫勸進文。阮籍當時在袁孝尼家,隔宿酒醉未醒,被人扶起來,在木紮上打草稿,寫完,無所改動,就抄好交給了來人。當時人們稱他爲神筆。
左恩寫《三都賦),剛寫完,當時的人交相譏笑非難,左思心裏很不舒服。後來他把文章拿給張華看,張華說:“這可以和《兩都》《二京》鼎足而三。可是您的文章還沒有受到世人重視,應當拿去通過名士推薦。”左思便拿去請教並懇求皇甫謐。皇甫謐看了這篇賦,很讚賞,就給賦寫了一篇敘文。乾旱先前非難、懷疑這篇賦的人,又都懷着敬意讚揚它了。
劉伶寫了一篇(酒德頌》,這是他自己心意情趣的寄託。
尚書令樂廣擅長清談,可是不擅長寫文章。他想辭去河南尹職務,便請潘岳替他寫奏章。潘岳說:“我可以寫呀,不過必須知道您的意圖。”樂廣便給他說明自己決定讓位的原因,說了二百來句話。潘岳把他的話徑直拿來重新編排一番,便成了一篇名作。當時的人都說:“如果樂廣不借重潘岳的文辭,潘岳不甲樂廣的意思,就無法寫成這樣優美的文章了。”
夏侯湛寫成了《周詩》,拿去給潘安仁看,潘安仁說:“這些詩不但寫得溫煦高雅,另外也能見出孝順友愛的情性。”潘安仁也因此寫了《家風詩》。
夏侯湛寫成了《周詩》,拿去給潘安仁看,潘安仁說:“這些詩不但寫得溫煦高雅,另外也能見出孝順友愛的情性。”潘安仁也因此寫了《家風詩》。
大叔廣很有口才,摯仲治卻擅長寫作,兩人都但任卿的官職。每當官府聚會,太叔廣談論,仲治不能對答;仲治回去寫成文章來反駁,太叔廣也不能對答。
東晉時、太常殷融和侄兒殷浩都擅長談玄理,但是兩人也有能言善辯和不善於言談之別。揚州刺史殷浩的口頭辯論是最厲害的,殷融辯不過他的時候總說:“你再想想我的道理。”
庾子嵩寫成了《意賦》。他的侄兒庾亮看見了,問道:“如果有那樣的心意呢。那不是賦體能說盡的;如果沒有那樣的心意呢,又寫賦做什麼?”庾子嵩回答說:“正是在有意和無意之間。”
郭景純有兩句詩:“林無靜樹,川無停流。”阮孚評價說:“川流洶洶,山風呼嘯,的確不可言傳。每當讀到這兩句,總覺得心身都超塵脫俗了。”
庾闡當初寫《揚都賦》,賦中稱讚溫嶠和庾亮說:“溫氏樹立起道義的準則,庾氏成了人們仰慕的對象。比擬其聲音,那就像銅鐘的音響那樣鏗鏘;比擬其品德,那就像寶玉一樣晶瑩發亮。”庾亮聽說賦已經寫好了,就要求看看,同時希望送給自己。於是庾闡又把其中的“望”字改爲“俊”字,把“亮”字改爲“潤”字等等。
孫興公寫了《庾公誄》,袁羊看了以後說:“從文章中能看出這種一張一弛的治國之道。”在當時,人們認爲這是著名的鑑賞評語。
庾仲初寫完了《揚都賦),把它呈迭給庾亮,庾亮出於同宗的情分,大力抬高這篇賦的聲價,說它可以和《兩都賦》《二京賦》《三都賦》等名篇比美。從此人人爭着傳抄,京都建康的紙張也因此漲價了。太傅謝安說:“不能這樣寫,這是屋上架屋呀,如果寫文章處處都模仿別人,就免不了內容貧乏,視野狹窄了。”
習鑿齒冶史的才學很下尋常,桓溫非常看重他,還沒到三十歲,就任用他爲荊州治中。鑿齒在給桓溫的答謝信裏也說:“如果不是受到閣下的賞識,我只是荊州的一個老從事罷了!”後來桓溫派他到京都去見丞相,回來報告的時候,桓溫問:“你見了相王,覺得他怎麼樣?”鑿齒回答說:“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人”由此觸犯了桓溫。被降職出任衡陽郡太守,從此神志就錯亂了。他在病中還堅持寫《漢晉春秋》,品評人物、史實,見解卓越。
孫興公說:“《三都賦)和《二京賦》是五經的翅膀。”
太傅謝安問主簿陸退:“張憑爲什麼作悼念母親的誄文,而不作悼念父親的?”陸返回答說:“這自然是因爲男子的品德已經在他的事蹟中表現出來;而婦女的美德,那就非誄文不能顯揚了。”
王敬仁十三歲寫了《賢人論》一文,他父親王濛送去給劉真長看,劉真長看後答覆說:“看了敬仁所寫的論文,就知道他能夠參悟玄言了。”
孫興公說:“潘岳的文章好像攤開錦繡一樣文采斑斕,沒有一處不好;陸機的文章好像披沙揀金,常常能發現瑰寶。”
簡文帝稱讚司徒掾許玄度說:“玄度的五言詩。可以說精妙過人。”
孫興公寫成了《天台賦》,拿去給範榮期看,並且說:“你試把它扔到地上,定會發出金石般的聲音。”範榮期說:“恐怕您的金石聲,是不成曲調的金石聲。”可是每當看到優美的句子,總是說:“這正該是我們這些人的語言。”
桓溫看見謝安石所作的給簡文帝諡號的奏議,看完了,扔給座上的賓客說:“這是安石的零碎金子。”
袁虎年輕時家裏很窮,曾經受僱替人運送租糧。這時,鎮西將軍謝尚坐船出遊,那一夜風清月明,忽然聽見江邊商船上有人吟詩,很有情味;所吟誦的五言詩,又是自己過去未曾聽過的,不禁讚歎不絕。隨即派人去打聽底細,原來是袁虎吟詠自作的《詠史詩》。因此便邀請袁虎過來,對他非常讚賞,彼此十分投合。
孫興公說:“潘岳的文章淺顯,可是純淨,陸機的文章深刻,可是蕪雜。”
裴啓寫了《語林》一書。剛拿出來,遠近的人廣爲傳看。當時名流和後生年少,沒有誰不傳抄,人人手執一卷。其中記載東亭侯王珣作《經王公酒滬下賦)一事,很有才情。
謝萬寫了《八賢論》,並就其內容和孫興公來回辯論,稍有勝負。謝萬後來把文章拿出來給顧君齊看,顧君齊說:“如果我也寫這幾個人,料你一定會標不出題目來。”
桓溫叫袁彥伯作一篇《北征賦》,賦寫好以後,桓溫和在座的賢士一起閱讀,大家都讚歎寫得好。當時王珣也在座,說:“遺憾的是少了一句。如果用“寫”字足韻,就會更好。”袁彥伯立刻即席拿筆增加了一句:“感不絕於餘心,溯流風而獨寫。”桓溫對王珣說:“從這件事看,當今不能不推重袁氏。”
孫興公談論到曹輔佐時說:“他的文才就像一幅白底子的明光錦,裁成了差役穿的褲子,這不是沒有文采,只是太沒個剪裁了。”
袁彥伯寫成了(名士傳),帶去見謝安,謝安笑着說:“我曾經和大家講過江北時期的事,那不過是說着好玩罷了,彥伯竟拿來寫書!”
東亭侯王珣到任所就任桓溫的屬官,已經到了官署裏,桓溫叫人偷偷拿走了他的報告。王珣立即在官署裏重新寫,沒有一個字和前一報告重複。
正好急需寫一份告捷公文,桓溫便叫袁虎起草。袁虎靠在馬旁,手不停揮,一會兒就寫了七張紙,寫得很好。當時東亭侯王地在旁邊,極力讚賞他的才華。袁虎說:“也該讓我從齒舌中得點好處。”
袁宏起初寫《東征賦》的時候,沒有一句話說到陶侃。陶侃的兒子胡奴就把他騙到一個密室裏,拔出刀來指着他,問道:“先父的勸勳業績這樣大、您寫《東征賦》,爲什麼忽略了他?”袁宏很窘急,無計可施,便回答說:“我大大地稱道陶公一番,怎麼說沒有寫呢?”於是就朗誦道:“精金百煉,在割能斷。功則治人、職思靖亂。長沙之勳,爲史所贊。”
有人問顧長康:“您的《箏賦》和嵇康的《琴賦》相比,哪一篇更好?”顧長康回答說:“不會鑑賞的人認爲我的後出就遺棄它,鑑賞力強的人也會因爲高妙新奇而推許我。”
殷仲文天賦甚高,可是讀書不甚廣博。傅亮感嘆說:“如果殷仲文讀的書能有袁豹的一半,才華就不次於班固。”
羊孚寫了一篇《雪贊》,其中說:“資清以比,乘氣以霏。遇象能鮮,即潔成輝。”桓胤便把這兩句寫在扇子上。
王孝伯在京的時候,一次行散到他弟弟王睹門前,問王睹古詩裏頭哪一句最好。王睹工考慮,還沒有回答。孝伯吟“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說:“這句是最好的。”
桓玄有一次登上江陵城城牆的南樓,說道:“我現在想給王孝伯寫一篇誅文。”於是長時間吟詠歌嘯,接着就動筆。只坐一會兒的功夫,誄文便寫成了。
桓玄剛同時管轄西部一帶,兼任荊、江兩州刺史,任兩個府的長官,還襲封了一個侯國。這年初次下雪,五處官府都來祝賀,五封賀信一起送到。桓玄在官廳上,賀信一到,就在信後起草覆信,每封信都下筆成章,文采斑斕,而且不相混同。
桓玄東下京都,當時羊孚任充州別駕,從京都來登門拜訪,他給桓玄的求見信上說:“自從不久前因爲戰亂分別,我也意志消沉,心情鬱結,明公給漫漫長夜迭來晨光,用一源澄清百流。”桓玄見到信,趕緊把他請上前來,對他說:“子道,子道,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啊!”立即任他做記室參軍。當時孟昶在劉牢之手下任主簿,來登門向羊孚告辭,見面就說:“羊侯,羊侯,我一家百口就託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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