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
註解
遠別離:樂府「別離」十九曲之一,多寫悲傷離別之事。 皇英:指娥皇、女英,相傳是堯的女兒,舜的妃子。舜南巡,兩妃隨行,溺死於湘江,世稱湘君。她們的神魂遊於洞庭之南,並出沒於瀟湘之濱。見《列女傳·母儀傳》。 乃:就。 瀟湘:湘水中游與瀟水合流處。見《水經注》。這裏作湘江的別稱。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句:誰人不說這次分離的痛苦,像海水那樣的深不見底! 慘慘:暗淡無光。 冥:陰晦的樣子。 「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句:日光暗淡,烏雲密佈;猩猩在煙雲中悲鳴,鬼怪在陰雨中長嘯。這是比喻當時政治黑暗。 縱:即使。 補:益處。 皇穹:天,這裏喻指唐玄宗。 竊恐:私自以爲。 照:明察。 雲憑憑:一作「雷憑憑」。 憑憑:盛大的意思。 「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雲憑憑兮欲吼怒」句:我即使向唐玄宗進諫,又有什麼補益?恐怕他不會了解我的忠誠,以至雷公也將要爲我大鳴不平。 禪,禪讓,以帝位讓人。 「堯舜當之亦禪禹」句:「堯當之亦禪舜,舜當之亦禪禹」的意思。 「君失臣兮龍爲魚,權歸臣兮鼠變虎」句:帝王失掉了賢臣,猶如龍變成魚;奸臣竊取了大權,就像老鼠變成猛虎。 或言:一作「或雲」,有人說。 堯幽囚:傳說堯因德衰,曾被舜關押,父子不得相見。幽囚,囚禁。 舜野死:傳說舜巡視時死在蒼梧。 「堯幽囚,舜野死」句:作者借用古代傳說,暗示當時權柄下移,藩鎮割據,唐王朝有覆滅的危險。 九疑:即蒼梧山,在今湖南寧遠縣南。因九個山峯聯綿相似,不易辨別,故又稱九嶷山。相傳舜死後葬於此地。 重瞳,指舜。相傳舜的兩眼各有兩個瞳仁。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句:九疑山的峯巒聯綿相似,舜的墳墓究竟在哪兒呢?何是,一作「誰是」。 帝子:指娥皇、女英。傳說舜死後,二妃相與慟哭,淚下沾竹,竹上呈現出斑紋。見《述異記》。 「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句:兩妃哭泣於翠竹之間,自投於湘江,隨波一去不返。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句:兩妃遠望着蒼梧山,大聲痛哭,淚水不斷灑落在湘竹上。除非蒼梧山崩裂,湘水斷流,竹上的淚痕纔會消滅。
簡介
這首樂府詩通過娥皇、女英二妃和舜帝生離死別的故事,表現遠別離的悲哀,並從故事中引出「堯幽囚」、「舜野死」的傳說,說明人君失權的後果。「君失臣兮龍爲魚,權歸臣兮鼠變虎」,形象地表現了詩人對唐王朝前途的憂慮。 全詩議論、抒情和情景描寫穿插得妥帖自然,以娥皇女英事開頭,又以其事作結,既保持了結構上的完整性,又令人領略了悲劇式的崇高之美,藝術手法與詩歌主旨並行不悖,體現了李詩行雲流水的風格。
佳句
- 君失臣兮龍爲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翻譯
遠別離啊,古時有堯之二女娥皇、女英在洞庭湖之南、瀟湘的岸邊,在爲與舜的遠別而慟哭。洞庭、湘水雖有萬里之深,也難與此別離之苦相比。她們只哭得白日無光,雲黑霧暗,感動得猿揉在煙霧中與之悲啼!鬼神爲之哀泣,淚下如雨。現在我提起此事有誰能理解其中的深意呢?我的一片忠心恐怕就是皇天也不能鑑照啊。我若說出來,不但此心無人能夠理解,還恐怕要由此引起老天的雷霆之怒呢?國君若失去了賢臣的輔佐,就會像神龍化之爲凡魚;奸臣一旦把持了大權,他們就會由老鼠變成猛虎。到了這個份上,就是堯也得讓位於舜,舜也得讓位於禹。我聽說,堯不是禪位於舜的,他是被舜幽囚了起來,不得已才讓位於舜的。舜也是死在荒野之外,死得不明不白。結果,他葬在九疑山內,因山中九首皆相似。娥皇和女英連她們丈夫的孤墳也找不到了。於是這兩個堯帝的女兒,只好在洞庭湖畔的竹林中痛哭,淚水灑到竹子上,沾上了點點斑痕。最後她們一起投進了湖水,隨着風波一去不返。她們一邊痛哭,一邊遙望着南方的蒼梧山,因她們與大舜再也不能見面了,這纔是真正的遠別離啊。要問她們灑在竹子上的淚痕何時才能滅去,恐怕只有等到蒼梧山崩、湘水絕流的時候了。
評價
《艇齋詩話》:古今詩人有《離騷》體者,惟李白一人,雖老杜亦無似《騷》者。李白如《遠別離》雲:「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如此等語,與《騷》無異。 《滄浪詩話》:太白《夢遊天姥吟》、《遠別離》等,子美不能道。 《唐詩品彙》:此太白傷時君子失位,小人用事,以致喪亂。身在江湖之上,欲往救而不可,哀忠諫之無從,舒憤疾而作也。劉雲:參差屈曲,幽人鬼語,而動盪自然,無長吉之苦。範雲:此篇最有楚人風。所貴乎楚言者,斷如復斷,亂如復亂,而辭意實復屈折行乎其間者,實未嘗斷而亂也,使人一唱三嘆而有遺音。至於收淚謳吟、又足以興夫三綱五典之重者,豈虛也哉!茲太白所以爲不可及也。 《麓堂詩話》:古律詩各有音節,然皆限於字數,求之不難。樂府長短句,初無定數,最難調疊,然亦有自然之聲。……如李太白《遠別離》、杜子美《桃竹杖》,皆極其操縱,曷嘗按古人聲調,而和順委曲乃如此。 《藝圃擷餘》:太白《遠別離》篇,意最參錯難解……範德機,高廷禮勉作解事語,了與詩意無關。細繹之,始得作者意。其太白晚年之作邪?先是肅宗即位靈武,玄宗不得已稱上皇,迎歸大內,又爲李輔國劫而幽之。太白憂憤而作此詩。因今度古,將謂堯、舜事亦有可疑。曰「堯舜禪禹」,罪肅宗也;曰:「龍魚」、「鼠虎」,誅輔國也。故隱其詞,託興英、皇,而以《遠別離》名篇。風人之體善刺,欲言之無罪耳。然「幽囚野死」,則已露本相矣。古來原有此種傳奇議論。曹丕下壇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太白故非創語。試以此意尋次讀之,自當手舞足蹈。 《唐詩援》:亂處、斷處、誕處俱從《離騷》來,妙在不擬《騷》。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詞意若斷若亂,實未嘗斷而亂,評者謂「至於收淚謳吟,又足以興夫三綱五典之重,豈虛也哉」。讀此等詩,真午夜角聲,寒沙風緊,孤城觱吹,鐵甲霜生,一字一句,皆能泣鬼磷而裂肝膽。 《詩源辨體》:太白《蜀道難》、《天姥吟》,雖極漫衍縱橫,然終不如《遠別離》之含蓄深永,且其詞斷而復續,亂而實整,尤合騷體。 《唐詩評選》:通篇樂府,一字不入古詩,如一匹蜀錦,中間固不容一尺吳練。工部譏時語開口便見,供奉不然,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也。 《師友詩傳錄》:述王士稹語:李之《遠別離》、《蜀道難》、《烏夜啼》……皆樂府之變也, 《唐詩別裁》:玄宗禪位於肅宗。宦者李輔國謂上皇居興慶宮,交通外人,將不利於陛下。於是,徙上皇於西內,怏怏,不逾時而崩。詩蓋指此也。太白失位之人,雖言何補!故託弔古以致諷焉。 《唐宋詩醇》:楊載曰:波瀾開闔,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復起。又如兵家之陣,方以爲正,又復爲奇,方以爲奇,忽復是正,出入變化,不可紀極。 《石洲詩話》:太白《遠別離》一篇,極盡迷離,不獨以玄、肅父子事難顯言。蓋詩家變幻至此,若一說煞,反無歸着處也;惟其極盡迷離,乃即其歸着處。 《放膽詩》:所謂皇、英之事,特借之以引喻發興,其詞不倫不類,使讀者自知之。此等精誠,唯少陵有之。其後唯盧仝、韓愈預見唐末宦豎之禍,亦託諸《月蝕》之詩,皆非有唐詩人所可及也,豈漫然作此荒遠不經之言哉!太白詩大約敘知遇、嘆淪落以及飲酒、遊仙、閨詞爲多,如此奇峯傑構,往往掩映於長林豐草中,故特標此數首(按:指《遠別離》、《戰城南》、《夢遊天姥吟留別東魯諸公》、《襄陽歌》等),以識太白真面目、真氣魄。 《唐宋詩舉要》:胡孝轅曰:此篇……著人君失權之戒。使其詞閃幻可駭,增奇險之趣。蓋體幹於楚《騷》,而韻調於漢鐃歌諸曲,以成爲一家語。高步瀛曰:結言遺恨千古,語甚悲痛,與起段相應。 《小石帆亭詩話》:翁方綱:「太白《遠別離》一篇極盡迷離,不獨以玄、肅父子事難顯言,蓋詩家變幻至此,若一說煞,反無歸著處也。」 《李太白詩醇》:沈雲:中有欲言不可明言處,故託弔古以抒之,屈折反覆,《離騷》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