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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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碧城:道教傳爲元始天尊之所居,後引申指仙人、道隱、女冠居處。《太平御覽·卷六七四》引《上清經》:“元始天尊居紫雲之胭,碧霞爲城。” 十二:極寫多。 闌干:欄杆。江淹《西洲曲》:“闌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極寫闌干曲折。 犀(xī)闢塵埃:指女冠華貴高雅,頭上插着犀角簪,一塵不染。犀,犀角;闢,闢除。《述異記》:“卻塵犀,海獸也。然其角闢塵。致之於座,塵埃不入。” 玉闢寒:傳說玉性溫潤,可以闢寒。 閬(làng)苑:神仙居處。此借指道觀。《續仙傳·殷七七傳》:“此花在人間已逾百年,非久即歸閬苑去。” 附鶴:道教傳仙道以鶴傳書,稱鶴信。李洞《贈王鳳二山人》:“山兄望鶴信。”禇載《贈通士》:“惟教鶴探丹丘信。” 女牀:山名。《山海經·西山經》:“西南三百里,曰女牀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彩文,名曰鸞鳥。” 星沉海底:即星沒,謂天將曉。 當窗見:與下文“隔座看”均形容碧城之高峻。 雨過河源:隱喻歡會既畢。雨,兼取“雲雨”之意。 曉珠:晨露。 水晶盤:水晶製成之圓盤,此喻指圓月。
簡介
作者於文宗大和三年至五年(公元829年-公元831年)學仙玉陽山,與女冠(或即宋華陽氏)有一段戀情,這組詩即寫於這一時期。《碧城三首》反映的是唐代一些地位、身份特殊的年輕女子的生活。她們身居道觀,本應遵守教規,超塵出世,但人性既難泯滅,又因出身高貴,道觀建築與門禁比較幽深隱祕,而管理卻相對松馳,故在道教允許男女共處同修的條件下,發生戀愛情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李商隱與女冠戀愛之跡,對此種生活不但熟悉,而且深有體會,詩中所寫,是他的觀察,更有他的思考乃至同情的憂慮。 七律組詩《碧城三首》是李商隱詩最難懂的篇章之一,歷來衆說紛紜。清代姚培謙認爲是“君門難進之詞”(《李義山詩集箋》);朱彝尊謂,第三首末聯的“武皇”,唐人常用來指玄宗,應是諷刺唐明皇和楊貴妃;紀昀認爲三首都是寓言,然所寓之意則不甚可知;明代胡震亨則認爲:“此似詠唐時貴主事。唐初公主多自請出家,與二教(指佛教、道教)人媟近。李商隱同時如文安、潯陽、平恩、邵陽、永嘉、永安、義昌、安康諸主,皆先後丐爲道士,築觀在外。史即不言他醜,於防閒復行召入,頗著微詞。”(《李義山詩集輯評》)程夢星、馮浩、張採田等均贊同此說,認爲朱氏之說未免迂曲。其實,第三首末聯雲:“《武皇內傳》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兩句諷刺意味非常明顯;而“莫道”云云,又似非指明皇而言,因爲他和楊貴妃的事,在唐代是人所共知的,李商隱之前,白居易的《長恨歌》、陳鴻的《長恨歌傳》,早就明白寫過;而且全詩三首的主人公都是女子,似以胡震亨說較爲可信。 這是《碧城三首》的第一首,開頭二字爲題,與“無題”詩同類。此首以仙女喻入道的公主,從居處、服飾、日常生活等方面,寫她們身雖入道,而塵心不斷,情慾未除。首句“碧城十二曲闌干”寫仙人居地。碧霞爲城,重疊輝映,曲欄圍護,雲氣繚繞,寫出天上仙宮的奇麗景象。次句“犀闢塵埃玉闢寒”寫仙女們服飾的珍貴華美。接着寫仙女的日常生活,第二聯把仙女比作鸞鳥,說她們以鶴傳書,這裏的“書”,實指情書。鸞鳳在古代詩文中常用來指男女情事,“閬苑”、“女牀”亦與入道女冠關合。此聯與首二句所寫居處服飾及身份均極其高貴,應爲貴家之女。第三聯“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表面上是寫仙女所見之景,實則緊接“傳書”,暗寫其由暮至朝的幽會。“星沉海底”,謂長夜將曉之際;雨腳能見,則必當晨曦已上之時。據宋代周密《癸辛雜識》引《荊楚歲時記》載,漢代張騫爲尋河源,曾乘槎(木筏)直至天河,遇到織女和牽牛。又宋玉《高唐賦序》寫巫山神女與楚懷王夢中相會,有“朝爲行雲,暮爲行雨”之句。可見,詩中“雨過河源”是兼用了上述兩個典故,寫仙女的佳期幽會事。因爲仙女住在天上,所以星沉雨過,當窗可見,隔座能看,如在目前。末聯“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晶盤。”上聯隔座看雨,天色已明,情人將去,所以結聯以“曉珠”緊接上文,意思是說,如果太陽明亮而且不動,永不降落,那將終無昏黑之時,仙女們只好一生清冷獨居,無復幽會之樂了。反過來,如果昏夜不曉,即可長夜歡娛而無盡頭。詩用否定前者,肯定後者的方法,表現仙女對幽會的留戀不捨,難捨情緣。此詩通篇都用隱喻,寫得幽晦深曲。本來是寫人間的入道公主,卻假託爲天上的仙女;本來是寫幽期密約,表面卻只是居處、服飾和周圍的景物。詩人沒有直截了當地把所要表達的意思說出,而是採用象徵、暗示、雙關、用典等表現方法,乍一讀去,似覺恍惚迷離,難明所指。然而只要反覆體味,仍能曲徑通幽,捕捉到詩的旨趣。此詩想象極其豐富,把場景安排在天上,將道教傳說和古代優美神話引入詩中,不但很好地表現了詩的主題,而且使詩顯得極其瑰偉奇麗。尤其是第三聯,設想之新奇,景象之壯美,用典之巧妙,詞意之幽深,達到了很高的造詣。
佳句
- 閬苑有書多附鶴,女牀無樹不棲鸞。
- 碧城十二曲闌幹,犀闢塵埃玉闢寒。
-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
翻譯
你住在碧霞城中十二樓,樓中的闌干曲曲又彎彎。犀角簪明明亮亮一塵不染,身上的玉佩能保暖驅寒。 閬苑仙山的仙子們,傳送書信多用仙鶴。多情的女牀山上,樹上都棲宿着鳳鸞。 我們抬頭望着窗外,星沉海底令人心寒。一陣雨雲飄過銀河,我們只能隔河相看。 啊,你這顆晶瑩的露珠,如果能像珍珠一樣不被硒幹,那麼,我這一生和你不分離,我將永遠愛着水晶盤。
評價
金·元好問《唐詩鼓吹註解》:此懷人而不可即,故以比之神人。 明·胡震亨《唐音戊籤》:此似詠其時貴之事。唐初公主多自請出家,與二教人媟近。商隱同時如文安、潯陽、平恩、邵陽、永嘉、永安、義昌、安康諸主,皆先後丐爲道士,築觀在外。史即不言他醜,於防閒復行召入,頗著微詞。味詩中“蕭史”一聯,及引用董偃水晶盤故事,大旨已明,非止爲尋恆閨閣寫豔也。 清·朱彝尊《曝書亭集》:李商隱《碧城三首》,一詠妃入道,一詠妃未歸壽邸,一詠帝與妃定情繫七月十六日,是當時詩史矣。 清·錢良擇《唐音審體》:三詩向莫得其解,予細按之,似爲明皇、太真而作。 清·陸昆曾《李義山詩解》:疑此三詩爲太真沒後,明皇命方士求致其神而作也。方士託言太真尸解,今爲某洞仙矣。故每篇多引神仙荒唐之說譏之。 清·宋長白《柳亭詩話》:李義山《碧城》詩三首,蓋詠公主入道事也。唐之公主多請出家。義山同時,如文安、潯陽、平恩、邵陽、永嘉、永安、義昌、安康,先後丐爲道士,築觀於外,頗失防閒。其以《碧城》爲題者,用《集仙錄》“王母所居,玉樓十二”事也。“附鶴”、“棲鸞”、“當窗”、“隔座”,皆去來無定之詞。故曰:“若使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長晶盤。”明明以賣珠兒會葬灞陵之事比之也。 清·朱鶴齡《李義山詩集箋註》:姚培謙曰:三首總是君門難近之時,借仙家憶念之詞以寓意耳。 清·屈復《玉溪生詩意》:一二仙境清貴,三四靈妙,五六深遠。然雖可見可看,而“沈”“過”無定,不如一生日月常對之爲愈也。“曉珠”,日也。“水晶盤”,月也。結二句交互法,言如日月之明,而又定得一生長對也。 清·程夢星《重訂李義山詩集箋註》:程夢星曰:唐時貴主之爲女道士者不一而足,事關風教,詩可勸懲,故義山累致意焉。 清·馮浩《玉溪生詩集箋註》:三詩向莫定其解,要唯胡孝轅《戊籤》謂刺入道宮主者近之。首句高居。次句清麗溫柔,入道爲闢塵,尋歡爲闢寒也。三四書憑鶴附、樹許鸞棲,密約幽期,情狀已揭。下半尤隱晦難解,竊意“海底”、“河源”暗用三神山反居水下與乘槎上天河見織女事,謂天上之星已沉海底而當窗自見,暮行之雨待過河源而隔座相看,以寓遁入此中,恣其夜合明離之跡也。“曉珠”似爲謂日,“水晶盤”專取清潔之意,不必拘典故。 清·宋宗元《唐詩箋註》:“曉珠”二句,謂碧城所居似可長樂相依,但恐未必然耳。言外有諷刺意。 清·紀昀《玉溪生詩說》:《碧城》則寄託深遠,耐人咀味矣。此真所謂不必知名而自美也。 清·梁溪《五朝詩學津樑》:清麗芊綿。 清·餘成教《石園詩話》:《籌筆驛》、《碧城》、《馬嵬》、《重有感》、《隨師東》諸詩,誠有如陸魯望所謂“抉摘刻削,露其情狀”者。 清·錢榘《峴傭說詩》:《碧城》諸詩似說楊妃事而語特含渾。 清·張採田《李義山詩辨正》:此三首《統籤》所解最確,馮氏句下所釋最通,吾無間然矣。竹垞謂指明皇、貴妃,未免迂曲。貴妃事唐人不忘,多彰之篇章,本集亦不一而足,何必作謎語,使人迷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