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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宮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詩集

註解

隋宮:指隋煬帝楊廣在江都(今江蘇揚州市)所建的行宮。
紫泉:即紫淵,長安河名,因唐高祖名李淵,爲避諱而改。司馬相如《上林賦》描寫皇帝的上林苑“丹水亙其南,紫淵徑其北”。此用紫泉宮殿代指隋朝京都長安的宮殿。鎖煙霞:空有煙雲繚繞。
“欲取”句:《隋書·煬帝紀》:“大業元年三月,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通濟渠,······八月,上御龍舟幸江都。”蕪城,即廣陵(今揚州)。帝家,帝都。
玉璽(xǐ):皇帝的玉印。日角:額角突出,古人以爲此乃帝王之相。此處指唐高祖李淵。《舊唐書·唐儉傳》:“高祖乃召入,密訪時事,儉曰:‘明公日角龍庭,李氏又在圖牒,天下屬望’。”《後漢書·光武紀》注引鄭玄《尚書中候注》:“日角,謂庭中骨起狀如日。”朱建平《相書》:“額有龍犀入發,左角日,右角月,王天下。”劉孝標《辨命論》:“龍犀日角,帝王之表。”
錦帆:隋煬帝所乘的龍舟,其帆用華麗的宮錦製成。《開河記》:“帝自洛陽遷駕大梁,詔江淮諸州造大船五百隻,······龍舟既成,泛江沿淮而下,······時舳艫相繼,連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聯綿不絕。錦帆過處,香聞百里。”
腐草無螢火:《禮記·月令》:“腐草爲螢。”古人以爲螢火蟲是腐草變化出來的。《隋書·煬帝紀》:“大業十二年,上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巖谷。”這句採取誇張的手法,說煬帝已把螢火蟲搜光了。
垂楊:隋煬帝自板諸引河達於淮,河畔築御道,樹以柳,名曰隋堤,一千三百里。《開河記》:“詔民間有柳一株賞一縑,百姓爭獻之。又令親種,帝自種一株,羣臣次第種栽畢,帝御筆寫賜垂楊柳姓楊,曰楊柳也。”
“地下”二句:陳後主:南朝陳末代皇帝陳叔寶,荒淫亡國之君。後庭花:即《玉樹後庭花》,陳後主所創,歌詞綺豔。《隋遺錄》載隋煬帝在江都,“昏靦滋深,往往爲妖祟所惑。嘗遊吳公宅雞臺,恍惚間與陳後主相遇。後主舞女數十許,中一人迥美,帝屢目之,後主雲:‘即麗華也。’因請麗華舞《玉樹後庭花》。麗華徐起,終一曲。”

簡介

此詩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詠史弔古詩,內容雖是歌詠隋宮,其實乃諷刺隋煬帝楊廣的荒淫亡國。此詩寫隋煬帝爲了尋歡作樂,無休止地出外巡遊,奢侈昏庸,開鑿運河,建造行宮,勞民傷財,終於爲自己製造了亡國的條件,成了和陳後主一樣的亡國之君。諷古是爲喻今,詩人把隋煬帝當作歷史上以荒淫奢華著稱的暴君的典型,來告誡晚唐的那些荒淫腐朽、醉生夢死的統治者。全詩採用比興手法,寫得靈活含蓄,色彩鮮明,音節鏗鏘。

佳句

  •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翻譯

韻譯
長安的殿閣內瀰漫着一片煙霞,楊廣還想把蕪城作爲帝王之家。
如果不是李淵得到傳國的玉璽,那麼他的龍舟還會遊遍到天涯。
如今隋朝的宮苑中已不見螢蟲,只有低垂的楊柳和歸巢的烏鴉。
如果楊廣在地下和陳後主相遇,有心欣賞淫逸辱國的後庭花嗎?
散譯
長安的殿閣千門閒閉,空自籠罩着一片煙霞,又想在繁麗的江都,把宮苑修建得更加豪華。若不是皇帝的玉印歸到了李家;隋煬帝的錦帆或許會遊遍天涯。當年放螢的場所只剩下腐草,螢火早就斷絕了根芽;多少年來隋堤寂寞淒冷,兩邊的垂楊棲息着歸巢烏鴉。他若是在地下與陳後主重逢,難道能再去賞一曲《後庭花》?

評價

範晞文《對牀夜語》:前輩雲:詩家病使事太多,蓋皆取其與題合者類之,如此乃是編事,雖工何益?……若《隋宮》詩云:“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又《籌筆驛》雲:“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則融化斡旋,如自己出,精粗頓異也。
方回《瀛奎律髓》:“日角”、“天涯”巧。
吳師道《吳禮部詩話》:“日角”、“錦帆”、“螢火”、“垂楊”是實事,卻以他字面交蹉對之,融化自稱,亦其用意深處,真佳句也。
顧麟《批點唐音》:此篇句句用故實,風格何在?況又俗,且用小說語,非古作者法律。初聯、結語亦俗,大抵晚唐起結少有好語。
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弼以此爲四虛體。周秉倫曰:通篇以虛意挑剔譏意。即結語,不曰難面陰靈於文帝,而曰豈宜問淫曲於後主,見殷鑑不遠,致覆成業於前車。可笑、可哭之甚,殊有深思。評者病其風格不雅,則可;如謂其用小說語,彼稗官野史,何者非古今人文賦中料耶!
金聖嘆《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於今”妙!只二字,便是冷水兜頭驀澆。“終古”妙!只二字,便是傀儡通身線斷,直更不須“腐草”、“垂楊”之十字也)。
陸次雲《五朝詩善鳴集》:五六是他人結語,用在詩腹,別以新奇之意作結,機杼另出,義山當日所以獨步於開成、會昌之間。
馮班、馮舒《二馮先生評點才調集》:腹聯慷慨,專以巧句爲義山,非知義山者也。
何焯《義門讀書記》:無句不佳,三四尤得杜家骨髓。前半展拓得開,後半發揮得足,真大手筆。後半諷刺更覺有力。
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義山《隋宮》詩:“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飛卿《春江花月夜》曰:“十幅錦帆風力滿,連天展盡金芙容。”雖竭力描寫豪奢,不及李語更能狀其無涯之慾。
胡以梅《唐詩貫珠》:按詩情乃憑弔淒涼之事,而用事取物卻一片華潤。本來西昆出筆不宜淡薄,加以煬帝始終以風流淫蕩滅亡,非關時危運盡之故,故作者猶帶脂粉,即以誚之耳,最爲稱題。
朱曾武《唐詩繹》:此詩全以議論驅駕事實,而復出以嵌空玲瓏之筆,運以縱橫排宕之氣,無一筆呆寫,無一句實砌,斯爲詠史懷史之極。
黃子云《野鴻詩的》:《隋宮》詩:“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日角”非太宗然也,前代之君亦有之;況二字究未有穩貼,明知先有下句,不得已藉以強對。然只此一聯,語雖工,而作意何在?
沈德潛《唐詩別裁》:言天命若不歸唐,遊幸豈止江都而已!用筆靈活,後人只鋪敘故實,所以板滯也。
黃叔燦《唐詩箋註》:五十六字中以議論運實事,翻空排宕,與《南朝》詩同一筆意。
張文蓀《唐賢清雅集》:參用活法夾寫,便動盪有情,古今憑弔絕作。
李鍈《詩法易簡錄》:言外有無限感嘆,無限警醒。
方南堂《輟鍛錄》:李商隱之“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不過寫景句耳,而生前侈縱,死後荒涼,一一托出,又復光彩動人,非驚人語乎?
徐元夢《歷代詩法》:風華典雅,真可謂百寶流蘇,千絲鐵網。
冒春榮《葚原詩說》:其造語幽深,律法精密,有出常情之外者。
李慶甲《瀛奎律髓匯評》:錢湘靈雲:此首以工巧爲能,非玉溪妙處。查慎行:前四句中轉折如意。三四有議論,但“錦帆”事實,“玉璽”宇湊。紀昀:中四句步步逆挽,句句跌脫。結句佻甚,盛唐人決不如此。
紀昀《玉溪生詩說》:純用襯貼活變之筆,一氣流走,無復排偶之跡。首二句一起一落,上句頓,下句轉,緊呼三四句。“不緣”、“應是”四字,跌宕生動之極。無限逸遊,如何鋪敘?三四隻作推算語,便連未有之事,一併托出,不但包括十三年中事也,此非常敏妙之筆。結句是晚唐別於盛唐處。
方東樹《昭昧詹言》:先君雲:“寓議論於敘事,無使事之跡,無論斷之跡,妙極妙極。”又曰:“純以虛字作用,五六句興在象外,活極妙極,可謂傑作。”
張採田《李義山詩辨正》:結以冷剌作收,含蓄不盡,僉覺味美於回,律詩寓比興之意,玉溪慣法也。
俞陛雲《詩境淺說續編》:凡作詠古詩,專詠一事,通篇固宜用本事,而須活潑出之;結句更須有意,乃爲佳構。玉溪之《馬嵬》、《隋宮》二詩,皆運古入化,最宜取法。首句總寫隋宮之景。次句言蕪城之地何足控制宇內,而欲取作“帝家”,言外若譏其無識也。三四言天心所眷,若不歸日角龍顏之唐王,則錦帆遊蕩,當不知其所止。五六言於今腐草江山,更誰取流螢十斛;悵望長堤,唯有流水棲鴉,帶垂楊蕭瑟耳。螢火垂楊,即用隋宮往事,而以感嘆出之。句法復搖曳多姿。末句言亡國之悲,陳、隋一例。與後主九原相見,當同傷宗稷之淪亡,玉樹荒嬉,豈宜重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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